□李彧钦

　　奶奶到底是哪天出生,她自己也不晓得,只知道在秋天,因此名字里带着“秋”字。直到上世纪办身份证的时候,爷爷决定就按照10月1日吧,是秋天,又和新中国同一天的生日,很有意义。
　　爷爷走时,奶奶哭喊着说爷爷该再等个三五年和她一起走。不知道是预知力还是巧合,奶奶确在爷爷离开五年多也走了。至此,我的祖父母这一代归零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这句话于我而言,从爷爷去世开始便有了深刻的体悟。感到生命犹如乘坐扶梯,随着扶梯的上升,一拨拨人轮流着下扶梯,而后渐渐地消失在人海。正如一代代人终将离开一样,我也越来越频繁地思索着“归途”和生命的意义。
　　一天,突然想要和奶奶视频,才发觉奶奶已经不在了,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眶。哎,总感觉她依然躺在床上啊。每次回奶奶家,一定会躺在她身边,她抚摸着我的手,我们有聊不完的话儿,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奶奶晚年浑身疼得动弹不得,每次回去一定会帮她按按敲敲。奶奶总嫌我使劲儿太大,说笑间她嘱咐我种种事宜,我小鸡啄米般应和着“嗯嗯嗯”。前几天,回到奶奶家,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还是不愿相信奶奶已经离开。趴在奶奶躺的那边久久不想起来,感觉这样还会感受到奶奶的身体与温度。
　　奶奶属羊,出生在大户人家。家里专门设置学堂请了私塾先生,然而太爷爷封建思想严重,只准男娃读书。奶奶在学堂外哭着嚷着打着滚想进去都没能如愿,只能可怜巴巴听着哥哥们的琅琅读书声,所以奶奶一直是“文盲”。奶奶小时候虽然有仆人照顾,但是3岁就没有了亲娘,太爷爷忙于家业,没人记得她的出生日。
　　奶奶14岁失去了双亲,16岁嫁给了爷爷,结婚当年爷爷就去当兵了。虽然爷爷奶奶携手走过了70年的白金婚,但用奶奶的话说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也就50来年。奶奶嫁给爷爷的时候,爷爷家已经是破落地主了,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之前奶奶从来没有干过活,自结婚之后开始了劳碌的生活,种地、洗衣服、做饭……各种劳务一切从头学起,样样都做得很好。
　　奶奶多数时间和她的婆婆——我的太奶奶相依为命,建立了深厚情谊。自打我记事起,每逢大节小节,家里太奶奶的遗像前都摆满了各种好吃的,那是奶奶专门挑出来摆上的。平时奶奶做的美味饭菜也一定先给太奶奶上供。以至于小时候好长时间里,我都以为太奶奶是奶奶的亲妈呢。奶奶和妈妈相处也非常融洽,一点也不像婆媳,更像是一对忘年的老朋友。
　　奶奶一生勤俭节约,从没有看过她穿漂亮的衣服,永远是灰色白色。但是小时候,常有要饭的挨家挨户敲门讨饭,每次奶奶都热心地让人家等一下,然后把家里现有的馒头、饼仔细包好,再加点零钱给他们。我每次在奶奶身后小尾巴似的跟着,心里不明白,奶奶家也不富足啊,给了吃的,还要再给人家钱,很不理解。长大后逐渐理解了,奶奶经历过战乱和饥荒,从艰难困苦中走来,对贫穷深有体会,看到有困难的人能帮就一定要帮一下。
　　奶奶离开后,我常常翻看曾经的视频,每次都是泪流满面,心里不舍难以自拔。身教重于言传,奶奶给予我们的不仅是爱,她更教会我们正直,教我们善良,赋予我们健全的人格和不断进取的精神,乃至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她对待工作,周围人,亲戚,朋友,尤其与婆婆和儿媳妇的相处之道,都是我们后代的榜样。
　　(本文作者系山东管理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