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奇

　
　　稻花香蛋糕房店面不大,名气不小。
　　老板姓崔,名颖,俊俏优雅、风姿绰约,十足的美女。这样的一个美人,做起蛋糕来又特别细致、用心,还年年去北京、上海等地参加高级培训,那蛋糕就越发色香味俱全,惹人垂涎。于是就有人把崔颖叫做了“蛋糕西施”。
　　崔颖是个大学毕业生,曾在外面闯荡过几年,后来累了、烦了,就回到家乡小县城创起了业。她说她特别喜欢小县城的这份简单和慢节奏。
　　蛋糕房里除了崔颖,还雇了两个小姑娘,也都长得眉清目秀,嘴巴甜得能把人融化了。现在时兴美女经济,稻花香之所以能够生意兴隆,我觉得蛋糕做得好是一个方面,三个大美女也是功不可没的招牌。
　　我和妻子常到那里去,平日吃的小蛋糕和祝寿的生日蛋糕,都从那里买。每次去的路上妻子都要告诫我:见了那些大美女一定要注意点,我就只能嘿嘿地笑。
　　除了蛋糕,三个美女的终身大事,也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没想到最早谈起恋爱的,是三个里面年龄最小的娟子。
　　恋爱中的女子生百媚。因为有爱情的滋养,娟子更显风情。很多人就羡慕嫉妒起了娟子的男朋友:这小子,咋就这么有福气呢!
　　娟子的男朋友是个小学教师,长得算不上英俊,家庭也很一般。有人问娟子到底图那个男孩子什么,娟子一脸天真地回答:就图他对我一百个地好。有小青年不甘心,跟她表白:你要和我好,我保准会一千个地对你好。娟子就莞尔一笑:我享受不了那么多的好。
　　娟子很快就结了婚,裸婚。结了婚才发现自己有些快乐不起来了,要房没房要车没车的,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特别是孩子生下来后,熬煎就更多了。
　　娟子常常委屈得偷偷掉眼泪。崔颖和那个叫华子的伙伴每每劝她别急,只要两个人好好地过,房子总会有的,车子也总会有的。听了这些话娟子就擦擦眼泪,深深地叹一口气,破涕为笑。
　　娟子的日子,就这么省吃俭用地过着,时不时流露出一些小幸福。就连老公给她买一包爆米花,她都会呈现出一脸的快乐。人们都说娟子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华子嘴上虽然劝慰娟子不少,却被娟子的穷婚姻吓怕了,找对象的标准跟娟子大不一样。她眼睛瞄准的,都是一些富二代和官二代,最后如愿以偿地跟一个老爸开办企业的小子热络了起来。
　　崔颖和娟子都觉得那小子整天游手好闲的,不太靠谱,劝她好好考虑考虑。华子不听,执意要跟那小子好。华子的婚结得很风光,据说婚宴那天在临朐大酒店摆了七八十桌。
　　婚后的华子过得自然很富足,一百六十平方米的房子,一辆崭新的别克小轿车,只是老公仍不着调,干什么也干不成,只知道东游西逛地胡吹海聊。华子不管这些,反正公公是企业家,只要缺不着他们钱花就行。
　　人们常常拿娟子和华子的婚姻比较,却都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一个好。
　　眼看着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娟子和华子都结婚生子了,崔颖却一点也不着急。很多小伙子试探着向崔颖发起进攻,崔颖都婉转但很坚决地拒绝了。不少热心人要给崔颖保媒拉纤,崔颖也一概不见。
　　这样一年年地过去,娟子和华子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崔颖还是孑然一人。人们就觉得崔颖真是不可思议,崔颖也逐渐成为人们心里的一个谜。
　　娟子和华子不止一次跟崔颖谈论此事,挖空心思地想对她的情感世界一探究竟,但每次崔颖都只是一笑了之,显得风轻云淡。
　　只是有一次,崔颖竟然眼神忧郁地对着娟子和华子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的人啊,就像一块石头,一块铁,你要把他使劲搂在怀里,也会热,可是一旦离开,很快就会变回冰凉。娟子和华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做进一步地挖掘,崔颖却不再言语,若无其事地笑笑,转身就去做蛋糕了。娟子和华子断定崔颖身上肯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有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从没经历过这么凛冽的寒冬。冒着漫无边际的大雪,我和妻子去稻花香订做生日蛋糕。此时的蛋糕房里显得有些冷清,三个美女正聚在一块说笑着。看到我们来了,华子嗔怪道:这么大的雪你们也不给我们放个假?
　　就在我们订好蛋糕要走时,外面走进来一个满头满身雪花的英俊小伙,那一刻,一向端庄的崔颖竟然很是失态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以手捂嘴,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脸上写满惊诧,把我和妻子还有娟子、华子都弄懵了,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小伙子是崔颖一直苦苦爱恋着的大学同学,崔颖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他,但是这个花心男人却一次次地辜负着崔颖。这场虐心之恋让崔颖感到了彻骨的痛苦和无奈,最后终于无力承受,选择了放弃和逃避,回到老家的小县城养伤。
　　这些年里,不论崔颖怎样说服自己放弃,这个男人却像一棵大树一样,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崔颖的心里,让她无法再去接纳任何一个人。
　　也许是上苍看崔颖爱得无奈又可怜,好歹动了恻隐之心,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又把这个男人送到了她身边。
　　大家都为崔颖感到高兴,认为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崔颖却放弃了。据娟子和华子说,崔颖发现分别这么多年,初恋男友身上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早已不是崔颖心中的那个人了。尤其是那满嘴满身的铜臭味,别说崔颖了,就连娟子和华子都被熏得简直要呕吐。知情者对此大为唏嘘。
　　在这以后不长时间,崔颖就跟一个乡镇公务员小夏谈起了恋爱,半年之后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两年后,小夏竟然办理了停薪留职,帮着老婆打理起了蛋糕房。因为他的加入,稻花香做得更好了。不少人建议他们扩大规模,开几个分店,挣大钱,崔颖却笑笑说:我不喜欢大钱,就喜欢小钱,小钱挣起来花起来都不伤脑筋。
　　有人就说崔颖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崔颖听了也不生气:“每个人都是一个容器,我的容量就这么大,真要装多了还怕是要撑坏了呢。”也有人问小夏:从公务员变成一个做蛋糕的,你就不觉得亏?小夏却说:咱原本也不是当官的料。人们就说:这两口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时崔颖会鼓励娟子和华子出去自立门户,自己做老板,俩人却没一个愿意的。娟子说:我已经有车有房了,操不了那心。华子说:我不缺吃不缺穿的,用不着操那心。
　　稻花香蛋糕房于是就一直这么开着,波澜不惊却又活色生香。
　　(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纪实文学《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