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

　　菏泽市最东南,有座山叫金山,山上有寺,叫金山寺,山下有一个村庄,叫满庄。这里就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小时候,常去金山上放羊。羊奋不顾身地走在我前面,仿佛在冲锋。薄薄的晨雾和袅袅的炊烟升起,茂盛的桃树枝上,晶莹的露珠闪耀着太阳的光芒。传说中金山老奶奶的“洗舆池”流水潺潺,池下水草丰美,就是我们的放牧之地。
　　那时的金山是静谧的,也是多彩的。除了桃树,还有杏树、槐树、松树,茂密的地瓜秧蔓延到了山下的整片土地,山上山下均闪耀着绿色的浑厚和沉静。杏儿黄,孩儿狂,杏子熟时,绿叶与黄杏相衬,黄杏与孩脸相映。
　　金山也是神秘的,它的神秘来源于那座宽阔的金山大洞。传说它是秦始皇东巡泰山时建造的驻跸行宫,人们称之为“秦始皇避暑宫”。老人们又传,这是隋末唐初秦王李世民带兵征战时,曾在此歇马开掘的宫殿,故又称“秦王洞”。山顶上还有一处巨大的马蹄印,据说就是李世民的马踏下的。这山洞冬暖夏凉,泉水漫流,巨大的石壁之上,雕刻着古人吟咏金山及金山大洞的诗词。　　　　读小学时,老师常带我们抄写这些诗词,我至今都还记得若干句子。比如,明人的诗《秦洞云霞》:“秦王幽洞锁云霞,春草离离古木斜。撵路巢莺三两个,朝朝啼与野棠花。”另有《金山春晓》:“云开山上地,雨滴洞中天。径窄藤萝没,崖高日月悬。”
　　遥想千年,酷暑炎炎,南征北战的秦王李世民来到莽莽金山,一勒马,立在了这里,一眼看中了这座百十米高的山峦,于是凿洞铺石,把整座宫殿修进了大山的肚腹之间。这金山大洞实为西汉昌邑王刘贺营而未用的废冢。《汉书·武王子传》载:“贺王昌邑十三年,后征为帝,因行为不正,被废为海昏侯,就国豫章(今江西南昌)。帝王即位之次年,即营作山陵,因刘贺事多僭越,自治寿域,乃入立被废,客死他乡,不得归葬。营而未用,遂成废冢。”金山大洞共有明道、侧室、甬道、耳室、主室等九部分,仿宫殿样式而开掘。总长89.8米,最宽处28米,石壁最高处15米,如劈如削。洞室整体结构布局严谨,开凿工整,可谓鬼斧神工。洞门上方的“敕赐大明禅院”六个大字,为金大定三年所刻,洞内有石佛像一尊,高约90厘米,为元泰定四年(1327年)所造。雕刻精细,栩栩传神。
　　小时候,并不记得金山上有寺,只记得有一座座废弃的房屋。后读《巨野县志》,才知道金山上原有古建筑二十余处。康熙四十年,重修金山寺,“悉仿岱制”,即按照泰山的建筑布局设计施工。自西路登山依次为小红门、中天门、小天街、南天门。南山麓建有神农祠、观稼亭,北有泰山祠、王母阁,依山傍崖,各抱地势。另有文昌阁、三圣殿、魁星楼、牛王庙、戏楼等点缀其间。只可惜,以上建筑均毁于战火。现在的寺应是后来才修建的,样子像城堡,城堡里供奉着金山奶奶的金身塑像。她默默微笑。
　　我沿着尽是青色岩石的小路走上金山寺,时间已是午后,眺望远方,满庄村孤零零地悬在宽广的平原之上。秋天的田野,像怀孕的母亲隆起的腹一样静寂。我忽然奇怪起来,方圆数百里,何以仅有此一处孤单的山呢?金山是金子做的吗?我想,有绿树成荫的金山才是真的金山吧,而不是那些所谓的香火。幸好,搂粗的杏树虽然不见了,却还有槐树、松柏常青。
　　如今的金山已开辟成旅游胜地,热闹是少不了的。但金山的灵魂却沉静着。在这喧嚣的世界,总有一些事物在大地上沉静。作为金山脚下的一个子民,对如今金山仍展现出的博大原始之美,我应该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本文作者为高级记者,大学客座教授,出版《万氏嫫传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