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鹍

　　母亲最喜欢吃苹果。早晨散步回来,最大的奢侈就是吃个苹果。当然了,前提是家里有苹果,且比较多。
　　中秋节,天气尚有余温,大地还有积蓄的热能。这时的苹果只为赶个好行情,其实口感一般,也不耐储存。我知道母亲爱吃,就少买了些。
　　除了苹果,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老家。像往常一样,我直奔冰箱,准备往里面放东西。可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我整个人愣住了。
　　前些日子我买的那些吃食,就像被时间遗忘般,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分毫未动过。母亲经历过上世纪60年代初的生活困难,好多东西情愿一直放着,也不舍得吃。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母亲生日。我又买了好多吃食带回去。我问母亲:“上次给你买的苹果,吃了没有?”　母亲说,“等着冬天再吃吧。”
　　我愕然,抓紧从冰箱里搜出那袋苹果,一半已烂掉,一半变得皱皱巴巴,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我有点生气地说:“留、留、留,都留烂了不是?”
　　母亲沉默不语,拿起一个早已被时光雕琢的苹果,那青色的外皮上,赫然有个硬币大小的烂洞,像是岁月留下的疤痕。母亲想把那个苹果的烂洞削掉再吃。我硬生生地拦下了:“别吃了,吃坏了肚子咋办?”
　　母亲笑而不语,笑容中似乎蕴含着对生活的淡然和接纳。她嘟囔着,“这么好的苹果,扔掉可惜了。”我暗自高兴,幸亏我在家监督,否则,她肯定会吃掉。
　　母亲很不情愿地将烂苹果丢进垃圾桶,有点惋惜又有点自责,“啥东西都是好的时候不舍得吃,这个毛病就是改不了。”
　　这点我深有体会。我上高中的时候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家里有好吃的,母亲准会留到我回家时再吃。很多时候,要么不新鲜,要么过了保质期。
　　我上了大学,路途漫漫,一年寒暑假只回来两次。母亲依然如此,好像担心我在外面吃不到家里的香甜。
　　甚至我工作后,亦然。我开玩笑说,“别给我留着了,我在外面吃的好东西肯定比家里多,不会比家里少。”
　　从苦日子里挣扎过,母亲仿佛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执念之中,好吃的宁愿坏掉,也要给我留着。她常说,太新鲜的食物,老觉得下不去嘴,总要留留。我知道,这习惯除了源于节俭,更是她表达牵挂和爱意的一种方式。
　　所以,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看看冰箱有什么东西需要清理,还有什么东西快过期。
　　母亲年龄渐长,记性大不如以前,许多东西往床底下一放,就忘了。今年中秋节,我居然在床底的角落里,发现一盒去年的月饼。这次我没吱声,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拿出去扔掉了,不然她又要嘟囔很久。
　　小雪节气过后,气温明显变低,冬天的寒意更浓了。这时候的苹果好吃又耐储藏。我打电话给母亲,“这些日子,我老是出差,咱村就有集市,你多买些苹果,存到家里,想吃的时候随时吃。”母亲答应着。其实,我心里清楚,她舍不得多买,也舍不得买好的。
　　这次回老家,我提前买了几箱好吃又耐保存的红富士苹果。母亲看到如此多的苹果,反而责备起我来,“看看你,买这么多,放坏了怎么办?”我说:“要是怕放坏,那就赶紧吃,买少了,怕你不舍得吃。”
　　母亲笑了笑,“你这孩子啊。”
　　切开一个苹果,我跟母亲分享,好吃很甜。
　　文鹍(笔名),现供职于山东某省直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