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万余

　　这是父亲第四次来济南我这个小儿子的家。第一次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第二次是和母亲一道来照顾怀孕的小儿媳,第三次是我们带他去北京、青岛游玩时在济南小住。这一次,已经92岁、只能靠轮椅行动的父亲,算是第四次来济南。
　　父亲是在我已决然放弃游说,将遗憾留存于心底时,“突然造访”的。是退居二线的哥嫂在我过去的文字里、日常的言语中敏锐地洞悉到了我的遗憾、父亲的心愿后,做出的圆梦之旅。
　　我和妻子提前一天便开始休假。带着隆重的仪式感,给宠物狗洗澡、更换床单被罩、外出购物、准备轮椅……看到父亲老屋的监控里,哥嫂、二姐装车忙碌的身影,心头的期待和兴奋愈盛。
　　父亲也很兴奋,近7个小时的车程,二姐不间断地发信息告知我父亲的情况,说他一点也没犯困打盹,不停地打量着车窗外的田野和村庄……
　　终于走进了我的新家。父亲拄着拐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踅摸到每一间屋,新奇地看着我的新房子。“比您上次来住的‘鸽子笼’大多了吧?”我故意逗他。因为那套不足40平方米的学区房,父亲小住返回老家后给起了外号:“鸽子笼”。父亲欣慰地呵呵笑着,我则是自豪地、发自肺腑地开心。晚饭时,父亲居然主动要求喝了两杯啤酒。
　　第二天,我们推着父亲,先从趵突泉开始游览泉城。得益于济南的惠民政策,只有二姐一个人需要买门票。他们开心我更觉自豪,一种已完全扎根济南,成为泉城市民的自豪。公园里,父亲被几个子女轮流推着,东张西望充满好奇,时而像是问询,时而又像是私语,开心与兴奋毫不掩饰地在父亲满是皱褶的脸上漾开。泉池边人流更盛,轮椅上的父亲只能从缝隙里左探右看那三股喷涌若轮的水。我弯腰低头给父亲讲着说着指画着,已经耳背的父亲点头回应着。
　　栏杆边两位拍照的姑娘,举着手机在后退取景时不小心碰了一下父亲的轮椅,她们忙不迭地连声道歉,并笑意盈盈地把观泉的优势角度让给我们。我赶忙致谢,并烦请她们给我们一家拍合影。聚焦、定格!轮椅上的父亲在子女的围拢簇拥下,笑得很甜,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那天风大,泛舟品茗的计划没能落实,虽有遗憾,但父亲却不以为意。于他,有这么多子女贴身陪着,足矣!我们推着父亲又步行到了大明湖。哥嫂和二姐走沿湖有桥的那条路,我则推着父亲绕道追赶。在一条用石块铺成的崎岖的小路上,轮椅的前侧小轮受到凸起石块的阻拦后,突然变向、停滞,父亲向前扑在了地上,幸好我推得慢,加之父亲反应还算迅速,他双手撑地,有惊无险。旁边的保洁大姐见状放下手中的扫把,飞奔过来帮忙……
　　两个温暖的小瞬间,几位陌生的热心人,把齐鲁风韵和“二安”故里的厚重和风尚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们心有余悸之余又心生暖意!重新坐定的父亲许是怕我担忧和自责,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
　　接下来的几天,推着父亲,我们观赏了大明湖的夜景,在超然楼旁美餐一顿；夜游百花洲,在曲水亭街吃了特色小吃……
　　父亲要回老家了。搀扶着父亲在车里坐定后,我顺势抱住父亲,拍了拍他的后背。父亲和我一样没有说话,只是使劲点着头“嗯嗯”了两声。我俩很有默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父亲知道我生活得比过去还要好,他心安了；因为我知道父亲了却了一个心愿,我心定了。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