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贾兰和他的库尔德工人党 　　5月12日,库尔德工人党宣布将解除武装并解散。这个在中东地区纵横40多年、被土耳其列为“恐怖组织”的反政府武装至此落幕,这也意味着库尔德工人党与土耳其政府将结束持续40多年的武装冲突。这一历史性决定的背后,是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阿卜杜拉·厄贾兰态度的转变。

　　主笔　王晓莹

以解散换自由
　　库尔德工人党解散早已有迹可循。去年10月23日,土耳其航空航天工业公司遭遇袭击,两名武装人员在该公司引爆炸弹、趁乱闯入大楼,持枪与土耳其安全部队交火,造成5人死亡,至少22人受伤。土耳其政府认为此次袭击“极有可能”由库尔德工人党发动,继而出动空军打击叙利亚、伊拉克境内的30余处关联库尔德工人党的目标。
　　此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对库尔德工人党软硬皆施,在去年10月30日表示支持其政治盟友对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的友好表态。埃尔多安说,“历史机遇之窗已经在我们面前打开”,愿意将与库尔德人的冲突“完全移出国家议程”。
　　埃尔多安的政治盟友、土耳其民族行动党领导人德夫莱特·巴赫切利此前提议,如果被终身监禁的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厄贾兰公开宣布解散库尔德工人党,应给予他“获得希望的权利”。这番言论被舆论解读为有条件释放厄贾兰。
　　去年12月28日,经土耳其政府批准,土耳其议会第三大党、亲库尔德人的人民平等与民主党两名议员在监狱中与厄贾兰会面。厄贾兰当时表示,他愿意为实现和解出力。
　　但在这次会面后,土耳其政府依然没有放弃清剿库尔德工人党。土耳其内政部长耶尔利卡亚今年1月称,警方在土耳其51个省展开大规模联合反恐行动,拘留282名与库尔德工人党有关联的嫌疑人。这些嫌疑人涉嫌为库尔德工人党提供资金支持、招募成员、宣传极端思想和参与街头暴力示威。
　　2月27日,厄贾兰通过探监的土耳其官员向外界发表个人声明,要求库尔德工人党成员放下武器、自行解散。土耳其的邻国伊拉克、伊朗以及美国、欧盟等都对这一表态表示欢迎。3月1日,库尔德工人党宣布停火,称响应厄贾兰的呼吁,将放下武器并解散。库尔德工人党要求土耳其政府释放厄贾兰,让他正常工作和生活。
　　埃尔多安表示,厄贾兰2月27日的表态为土耳其消除恐怖主义的努力“开启了新阶段”,但他同时强调,如果库尔德工人党不信守承诺,试图欺骗或采取拖延战术,就要承担责任,土耳其将重启军事行动对其进行打击。土耳其政府在4月再次表示,如果库尔德工人党拒绝放下武器,将于今夏遭遇军事打击。
　　5月5日至7日,库尔德工人党在伊拉克境内举行会议,就厄贾兰所作呼吁展开磋商。12日,库尔德工人党作出了将解除武装并解散的决定。
“英雄”与“杀手”
　　历史总是充满戏剧性——库尔德工人党最终由其创始人宣告解散。现年75岁的厄贾兰在1999年被捕,至今已身陷囹圄26年。厄贾兰出生在土耳其东南部一个土耳其人和库尔德人组建的农民家庭,他曾想参军却遭土耳其军队拒绝,厄贾兰后来将此归咎于他的库尔德人血统。
　　高中毕业后,厄贾兰进入土耳其安卡拉大学学习政治学,在那里接触到了左翼思想。1972年他首次入狱,后来辍学回到土耳其东南部,开始倡导建立一个由库尔德人组建的独立国家。
　　库尔德人是中东主要民族之一,总人口约3000万,主要分布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四国交界地区,是世界上从未建立过自己民族国家的最大民族。在土耳其8566万人口中,库尔德人约占15%。
　　以厄贾兰为核心的组织最初是一个松散的学生运动组织,他们自称“库尔德革命者”,有人称他们为“阿波会”——“阿波”是厄贾兰的昵称,在库尔德语中意为“叔叔”。1978年,库尔德工人党发表名为《库尔德革命之路》的宣言,并于1979年正式成立,寻求通过武力在土耳其与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交界处的库尔德人聚居区建立独立国家。那时,厄贾兰还不会说库尔德语。
　　1979年,厄贾兰与一些追随者前往叙利亚,开始在那里训练游击队,指挥库尔德工人党的武装斗争。1980年,库尔德工人党被土耳其政府取缔,之后转入地下活动,与土政府军一直冲突不断。
　　“中东观察”网站报道称,库尔德工人党自1984年开始武装斗争,袭击了土耳其东南部一个亲政府的村庄,此后其势力在土东南部和东部各省迅速发展。据报道,1984年至1999年,厄贾兰领导库尔德工人党在土耳其发起了一系列暴力流血事件。其间,库尔德工人党在上世纪90年代初已经拥有上万名武装人员,游击战范围从农村逐渐扩大到城市,被土耳其、美国、一些欧洲国家和欧盟列为“恐怖组织”。
　　“中东观察”网站报道称,厄贾兰在很多库尔德人眼中是英雄,但很多土耳其人因其针对平民的袭击而称之为“婴儿杀手”。为了达到库尔德人自治乃至独立的目的,库尔德工人党与土耳其政府军交战十余年,导致3万多人丧生。
在狱中发号施令
　　厄贾兰曾长期流亡叙利亚,还因此引发叙利亚与土耳其之间的矛盾。1998年,叙利亚政府迫于压力将厄贾兰驱逐出境,之后他先后前往俄罗斯、意大利和希腊寻找容身之所,最终被美国特工发现其隐藏在希腊驻肯尼亚的领事馆。美方向土耳其政府通报信息后,后者于1999年在肯尼亚抓捕了厄贾兰并将其带回国内。
　　1999年6月,厄贾兰被以叛国罪、分裂国家罪和谋杀罪等罪名判处死刑,关押在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附近的伊姆拉勒岛。后来土耳其在2002年废除死刑,厄贾兰被改判终身监禁。
　　狱中的厄贾兰号召力和影响力不容小觑,他的画像出现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库尔德人聚居区街头。他时常通过探监的家人和律师对外发声,向库尔德工人党发号施令。厄贾兰被捕后,库尔德工人党曾多次单方面宣布停火,在土耳其境内的反政府武装活动逐渐减弱,但土耳其政府持续对其清剿。
　　厄贾兰的思想也在狱中发生了变化,他在2005年建议追随者放弃建立一个库尔德人独立国家的想法,转而在各自的国家争取自治。
　　2004年5月,库尔德工人党宣布结束长达近5年的停火,重新对土军发动袭击。厄贾兰在2008年参与了土耳其政府试图解决库尔德问题的非官方和平谈判,彼时埃尔多安已出任土耳其总理。2012年10月,土耳其政府开始与厄贾兰接触,开启推进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和平进程谈判,但后来谈判中断。
　　2015年6月,亲库尔德人的人民平等与民主党进入土耳其议会,库尔德人拥有了一定的政治话语权。此番库尔德工人党解散,离不开人民平等与民主党从中斡旋。同时,土耳其近年来加大对库尔德工人党武装的打击力度,还多次越境打击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
仍存不确定性
　　尽管库尔德工人党宣布将解散,但有分析认为,不排除部分库尔德工人党成员不听指挥、另立山头的可能性。而且,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武装未必会随之销声匿迹。
　　库尔德工人党的总部设在伊拉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库区),在厄贾兰要求库尔德工人党放下武器、自行解散后,伊拉克库区主席内奇尔万·巴尔扎尼表示,欢迎厄贾兰的表态,全力支持这一和平进程,愿意协助推动后续和谈。
　　2022年4月,土耳其发起代号“爪锁”的军事行动,打击活跃于伊拉克北部地区的库尔德工人党目标。去年7月,土耳其军队对伊拉克北部多地的库尔德工人党目标发动空袭,打死一名库尔德工人党高级成员。
　　土耳其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发言人厄梅尔·切利克5月12日表示,库尔德工人党的决定须适用于其所有分支和延伸组织。然而,叙利亚库尔德武装表示,厄贾兰所提要求与其无关。
　　叙库尔德武装控制着叙利亚约四分之一国土,包括主要产油区和产粮区,并得到美国扶持。“叙利亚民主力量”的主力军“人民保护部队”被土耳其视作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土耳其以清剿库尔德工人党为由,多次出兵对叙利亚东北部发动军事行动。
　　去年12月,叙利亚政局发生剧变后,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武装组织进攻“人民保护部队”,双方持续交战。土耳其外长费丹同月与叙利亚新领导层会晤时表示,叙利亚的未来“没有库尔德武装的空间”,“人民保护部队”必须解散。
　　今年1月,土耳其威胁叙库尔德武装,称其如果不接受土方所提条件,不同意以“不流血”方式过渡,土方将通过军事行动解决自身安全关切。
　　然而,“叙利亚民主力量”指挥官马兹卢姆·阿卜迪在2月27日表示,如果土耳其与库尔德工人党达成和解,那么土方将不再有借口继续打击叙库尔德武装。阿卜迪还强调,厄贾兰关于放下武器的指令仅针对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与叙库尔德武装无关。
　　土耳其国防部发言人15日表示,将继续清剿地区内的库尔德工人党武装人员,直至确认其不再对土耳其构成威胁。据土耳其媒体报道,土方还将设立一个监督库尔德工人党缴械的机制,由土耳其国家情报局官员监督,并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安全部门协作,在这三国不同地点完成武装人员身份登记和武器移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