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远古时代九黎的部落首领,一代叱咤风云的战神,与黄帝、炎帝并称“中华三祖”。古文献记载,五千年前,在与黄帝的大战中,蚩尤在涿鹿战败身死遭肢解,头颅和躯干被分开埋葬。蚩尤死后埋骨何处一直是个谜。穿越历史的长河,在山东的黄河之滨探寻蚩尤墓,揭开一个尘封几千年的历史谜团。

　　□张向阳

“皇姑冢”里没有皇姑
　　说起黄河岸边的聊城阳谷县,人们往往想到打虎英雄武松和景阳冈。在距景阳冈八公里的十五里园镇叶街村,有一座当地人口口相传的皇姑冢,是一座高约4.5米、占地面积约2500平方米的大土丘,上面覆盖着苍郁的草木。当地还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相传,隋唐之际,此处原是一片森林,人烟稀少。唐太宗李世民征战遇疾,途经此处,被一妇人营救,并认其幼女为义女。后李世民称帝,欲接母女进京,幼女却已病故,遂以皇姑之仪厚葬于此,人称皇姑冢。
　　1973年,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人员对皇姑冢遗址进行考察,发掘出了大量的龙山文化时期的陶片和一些骨、石器。1995年,山东省考古所在发掘中发现龙山文化的部分古城城垣。2006年,考古人员第三次对皇姑冢及其周围进行全面勘探,发现该城为长椭圆形,东北——西南走向,南北长约400米,东西宽约150米,面积约6万平方米的龙山文化时期古城,城内有夯土台基。其文化层厚度在4.5米左右,遗址先后出土有大量陶器及石铲、骨锥、纺轮、石刀、石磨器、石镰等。考古人员还探明,龙山文化层下面还有大汶口文化层,并出土少量仰韶文化遗物,年代距今4000至6000年前。
　　“皇姑冢”里没有皇姑,而其历史又比唐代早了太多。这座沉睡几千年的遗迹与蚩尤生活的时期大致相同,而根据历史资料的记载,上古时代,这里正是蚩尤九黎部落活动的地区,也是他的埋骨之地。
大汶口文化古国的末代君主
　　蚩尤,东方九黎部落首领,传说中制造兵器的人,又传为主兵之神,铜头铁额,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相传以金属(铜)为兵器。九黎在远古时代是一个部落联盟,居住在黄河流域中下游地区以及长江流域一带,即山东、河北、河南、江苏地区。九黎以蚩尤为首领,蚩尤与同母弟八个共是九人,均姓黎氏,都是九黎酋长,蚩尤是大酋长,故称“九黎之君号曰蚩尤”。传说他有八十一个兄弟,即八十一个黎氏支系部族,也就是九黎部落联盟。大汶口文化是少昊文化,传说中的蚩尤则有可能是山东大汶口文化古国的末代君主。
　　炎帝族、黄帝族在黄河下游的发展与蚩尤的九黎族产生矛盾,进而发生了战争,开始是蚩尤族部占上风,而且有“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的传说,因为蚩尤所部的武器好。据唐朝李筌《太白阴经》载:“伏羲以木为兵,神农以石为兵,蚩尤以金为兵,是兵起于太昊,蚩尤始以金为之。”伏羲使用木制兵器,神农使用石制兵器,而蚩尤则使用金属兵器。这表明蚩尤的时代已经能够使用金属制造兵器,相对于木制和石制兵器,蚩尤的金属兵器更为先进。汉代《龙鱼河图》记录:“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慈仁。”这些记述中可见蚩尤的兵器和战斗力及其影响。从历史记载看,其部族就已进入了以农耕为主的定居生活,并且掌握了冶铜技术。考古发掘也佐证了这一记载,山东是较早发现史前铜器的地方,青岛胶州市三里河遗址(距今6300——4000年)在龙山文化层出土两件黄铜锥,展示了三里河人在金属加工方面的技术成就；1978年,诸城呈子遗址龙山文化地层中发现铜片1块；上世纪80年代,在山东栖霞杨家圈发现一件残铜锥；日照尧王城遗址的地层中也发现铜渣。这说明,龙山文化时期已经进入铜、石并用时代。
　　后来,炎黄两族联合起来结成联盟,最终把武器好的蚩尤给打败了。《史记》中也载“黄帝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蚩尤失败,被应龙所杀,黄帝将蚩尤“四冢磔之”,将其肢体割裂,埋在多地。蚩尤死后,天下大乱,黄帝画了幅蚩尤的画像威慑天下,天下才安定下来。
蚩尤首级冢就是皇姑冢
　　百年前,王国维咏诗:“铜头铁额今安在?始信轩皇苦用兵。”蚩尤遭肢解后的尸骨被分别埋在了哪些地方?可谓众说纷纭。根据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命人编纂的《皇览·冢墓记》记载,蚩尤首级冢在“东平郡寿张县阚乡城中”,埋葬其躯干的地方在“山阳郡巨野重聚”。此外,山东汶上县、河北涿鹿县、河南台前县、河南濮阳市、山西运城盐湖区等地亦有“蚩尤冢”。
　　在记载和民间传说中蚩尤墓冢之多,至少可说明,它们印证了史书上关于蚩尤死后“身首异处,故别葬之”的记载,同时也表明后世人们对蚩尤非常敬仰。在古代,历史往往由胜利者书写,涿鹿兵败后,蚩尤被后世贴上了“乱神”“不用帝命”“好兵而喜怒”的贬义标签,然而数千年来,许多史籍与传说,都记载和歌颂他在中华民族早期文明形成中作出的功绩。
　　2006年10月,来自文化部、中国社科院、北京大学、贵州省苗学会、贵州省社科院、广西壮族自治区社科院、湖南省社科院、山东大学、兰州大学等单位的20多名文史界专家学者会聚山东阳谷,对蚩尤文化进行深入研讨。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文献记载、考古发掘、民俗遗风等方面均证实,蚩尤首级冢就是位于今天阳谷十五里园镇叶街村东的皇姑冢!《皇览》里面提到的“东平郡寿张县阚乡城”,就是如今的阳谷十五里园镇所在地。当年,蚩尤九黎主要生活在现在的山东、河北、河南一带,而地处冀、鲁、豫交界处的阳谷,也曾是该部落联盟的中心区域。蚩尤战败身死之后身首异处,最重要的首级被埋在本部族的“大本营”,是自然而然的事。
　　史书记载,寿张原名寿良,西汉时期为纪念汉相张良,且境内有寿邑和良山(今梁山)而得名,东汉时期因避光武帝叔父刘良名讳,改寿良为寿张。从行政区划资料来看,今天的阳谷县十五里园镇叶街村自春秋、秦汉、三国时期到1964年期间,一直属寿张县管辖。蚩尤英勇善战,顽强不屈,故被后人尊称为“战神”“兵主”,备受历代帝王的尊崇。齐地八神,包括对蚩尤兵主的推崇,是从西周初年姜太公时代就开始的。齐鲁地区的蚩尤崇拜,史书中有明确记载,根据《史记》的记载,秦始皇祭祀的“八神将”之一就有作为“兵主”的蚩尤,“始皇以蚩尤之神为武神”,并命令进行“求神卜筮”。《史记·刘邦本纪》记载汉代也有“祠黄帝、祭蚩尤”的祭仪,蚩尤祠赫然列入国家正式祭祀体系的诸祠之中。历代统治者相继在寿张建蚩尤祠,供人祭祀。　　
　　多年来,阳谷民间流传着一些关于蚩尤冢的故事传说,其中有古代黄河泛滥成灾,蚩尤喝退风雨二神,救助黎民百姓于汪洋之中,保一方平安的传说。《皇览·冢墓记》记载蚩尤冢:“东平寿张县(今阳谷县寿张镇)阚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每年十月,当地民众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届时,墓中会涌出赤色的气体,形如一匹匹红绡,民众称之为“蚩尤旗”。这表明早在三国时期,在蚩尤冢附近一带,就形成了每年十月祭祀蚩尤的习俗。千百年来,当地百姓每逢农历的十月初一,都要上坟烧香供奉。研究人员还发现,元初诗人王奕的七律诗《九月申屠伯骥同饮寿张蚩尤冢上》:“蚩尤一梦四千年,涿鹿如今又不然……”这首诗题目中的申屠伯骥,是元初东平州寿张县学官(管理教育的官员),他的父亲是元朝大臣申屠致远。王奕与申屠致远、申屠伯骥父子都是好朋友。这首“同饮寿张蚩尤冢上”的诗具有很强的史料价值,这说明元朝初年,寿张确有蚩尤冢存在。只是到了元朝末年,这一带战乱频繁,沦为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地。后来,从外省新迁来的移民对此知之甚少,历史文化的记忆因此出现断层,蚩尤首级冢以讹传讹变成了“皇姑冢”。
　　2009年,山东省文物局批复,阳谷县的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皇姑冢遗址”更名为“蚩尤冢遗址”。
蚩尤文化联结兄弟民族
　　在菏泽市巨野县境内也有蚩尤墓,又称蚩尤肩髀冢。有人分析,蚩尤被杀后,其部下偷偷将尸体带回鲁西故土,他的头埋在寿张,“肩髀”埋葬在巨野；还有部分尸骸葬于台前(原属寿张县,今属濮阳)境内。巨野蚩尤墓以前当地俗称娘娘庙堌堆,《皇览·冢墓记》载:“尤冢在东平郡寿张县阚乡城中,高七丈……肩髀冢在山阳郡巨野县,大小与阚冢同。”巨野县志亦载:“蚩尤墓,在巨野县城东北八里。”在菏泽市博物馆里,还珍藏着刻有“蚩尤”二字的汉代画像砖。画面上的蚩尤头戴牛角盔,手持五种兵器,一副威风凛凛的战神形象。蚩尤崇拜在山东延续了数千年,现在巨野蚩尤墓附近还建有蚩尤广场,广场正中有一座蚩尤的半身像。
　　在汶上县南旺镇的田野间,也有一座“蚩尤冢”。这里林木参天,蚩尤冢现存两幢石碑,一块石碑的下面刻有文字“蚩尤冢”,为清代人所刻,其二为蚩尤祠横碑,上刻“蚩尤祠”三字,碑背面有“元和”二字,应为唐宪宗元和年间所立,现存放在汶上县博物馆内。据《史记》载:“三曰兵祖,祠蚩尤,蚩尤在东平陆阚乡齐之西境地”(东平陆即今山东汶上县,阚乡,今汶上南旺镇),有学者认为蚩尤墓在汶上南旺镇。《郡国志》载:“东平陆有阚城,即汶上阚城亭。”有专家认为,汶上也是历史上蚩尤部落的主要栖息地,是东夷文化的主要发祥地之一。
　　蚩尤死后,九黎部落四分五裂,大部分向南流徙至长江流域,迁到西南云贵川高原甚至东南亚地区。
　　蚩尤的故事代代相传,至今苗族还流传着蚩尤的传说,他们始终信奉蚩尤为其始祖。贵州关岭一带流传有《蚩尤神话》,传说远古时,苗族居住在黄河边上,共“八十一寨”,他们的首领叫蚩尤,蚩尤率领部族多次与赤龙和黄龙(即炎帝和黄帝)二公交战。赤龙、黄龙二公联合起雷老五(即雷公),水淹苗兵,擒杀了蚩尤。
　　传说中的蚩尤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多数苗族人认为自己是蚩尤率领的九黎部落的后代,崇拜战神蚩尤,他们在衣着上保留了尚武精神的特征:如头上所戴的牛角形木梳、牛角银帽,“梳三中”的“官刀”“刀尖”等等,都能勾起人们对战神蚩尤的回忆、崇拜和祈福。
　　苗族史专家伍新福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讲过,湘西、川南、云南有很多习俗都很崇拜蚩尤。比如云南文山地区苗族“踩花山”,花山场中必须有一个很高的桅杆,上面要挂一个红长条布做的旗,很明确叫“蚩尤旗”。川南地区苗族有一个祭祀的习俗叫“还泰山”,这里的泰山就是山东的泰山。祭祀在年尾,族人在山林中杀猪祭祀,主祭人吟诵咒语,叙述蚩尤和黄帝如何打仗和兵败迁徙的故事。
　　“祭尤节”是苗族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苗语叫“农尤”,“农”意为祭或吃,“尤”为人名、族名,每年农历10月的第二个丑日聚会,是祭祀苗族祖先蚩尤的传统节日,2007年入选贵州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古代部族集团之间有交往、交流、交融,也有冲突和斗争,逐渐形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发展格局。梁启超曾指出:“黄帝蚩尤之战,实为华夏文明第一次大融合。”
　　蚩尤是华夏民族的战神,从蚩尤墓、齐鲁的蚩尤祭祀到苗族的“祭尤节”,蚩尤文化跨越时空,成为联结兄弟民族的精神纽带,也构成华夏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不可或缺的绚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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