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上午,济南的雨刚停不久,天空始终裹着一层灰蒙蒙的云,潮湿的凉意漫进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六〇医院急诊的走廊。
　　刚刚因病去世的快递驿站老板邵先生要捐出器官,进行生命的最后一次“派送”。他的妻子孙女士坐在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身边的大儿子低着头,16岁的少年还不知道,父亲即将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完成人生最后一次“使命”。

　　记者　燕方峣　韦笑
济南报道

驿站烟火
把深沉暖意留给家人
　　今年38岁的邵先生来自德州禹城,生前经营一家快递驿站。他对自己向来“抠门”到极致,不抽烟,基本不喝酒,对吃穿更是没有半点要求。过年时妻子想给他买件新外套,他总是摆手:“我有衣服穿,别浪费钱。”干快递这么多年,他很少给自己买东西,口袋里的钱要么给妻子添置物件,要么给孩子买吃的、买辅导书,连偶尔买的零食都是小女儿爱吃的饼干。
　　他对家人的“大方”藏在每一件小事里:只要是妻子看中的东西,他从来不会犹豫,总说“你跟着我操持驿站不容易,想要的就得买”；大儿子想要的辅导书、小女儿念叨的童话绘本,他每次都会买回来,从不嫌贵。对父母更是孝顺,他不管过年过节还是平常日子,再忙都会拎着东西去看望,“哪怕就买袋老人爱吃的软糕,他也得跑一趟”,妻子孙女士说,“他总说爸妈年纪大了,多陪陪是应该的。”
　　家里的事他也从不让妻子操心,朋友打电话说有事帮个忙,他会去帮忙,忙到半夜回来,还笑着说“都是小事”。孙女士总叹:“他这辈子,心太软,把好的都留给别人,对自己却从来将就。”
生死抉择
主动要送“生命礼物”
　　谁也没料到,今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打破这份平静。邵先生先是频繁嗜睡,但没有引起重视,后来频繁出现记忆力退化,有时小区里连常送快递的地址都记混,妻子硬拉着他去检查,才发现他的病情已到无法逆转的地步。而最先提出“捐献器官”的,正是邵先生自己。
　　“他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能帮一个是一个,就算走了,也能给孩子留个榜样。”孙女士的声音很轻,指尖攥得更紧了,“我和他爸妈一开始舍不得,一想到他要受这个‘委屈’,心里就疼。可转念一想,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们得帮他完成。”孙女士说,丈夫反复叮嘱“别让孩子太早知道,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懂”。
　　16岁的大儿子坐在母亲身边,偶尔抬头看一眼走廊尽头忙碌的医护人员,又低下头抠着手指。他从前一天就守在医院,只知道父亲“病得重”,却不知道这场等待的终点,是与父亲的最后告别。
最后告别
执手相送,母亲深情叮嘱
　　上午9点,医护人员轻声告知家属可以送别邵先生。还没走到监护室门口,邵先生的母亲就红了眼眶,双手攥着衣角快步走出住院部,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她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风裹着潮湿的凉意吹乱了头发,眼泪却越擦越多,直到情绪稍稍平复,她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哭着往回走。
　　监护室门口已站满了人,医护人员和家属自觉分列成两排,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肃穆。当邵先生被缓缓推出时,医护人员将代表敬意的鲜花轻轻放在病床边缘。老人抓着儿子的手,哽咽着说道:“儿啊,不用挂念孩子,不用挂念妈妈,你安心地走吧……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受这么多罪。”
　　孙女士站在一旁,牵着儿子的手,看着病床上的丈夫,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列队的医护人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这些鲜花、这场列队,是对邵先生的敬意,也是对家属无声的慰藉。
千里接力
“生命快递”送往四川
　　上午10点多,手术室里的脚步声依旧很轻,医护人员正忙着器官转运的准备工作,没人特意走到孙女士身边打扰。记者了解到,邵先生捐献的肝脏、肾脏、肺脏和角膜均符合移植条件,其中一个器官已确定匹配给远在四川的患者,即将踏上跨越千里的“生命旅程”；这份特殊的“礼物”,最终能让4位患者重获新生,2位患者重新看见世界。
　　而长椅上的孙女士,指尖依旧攥着衣角,没有抬头看任何方向,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轻轻贴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少年的头发软软的,被母亲的手焐得有些暖,他抬起头望了望母亲,眼神里满是疑惑,却没开口询问,只是重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校服衣角。孙女士的手在儿子发间轻轻顿了顿,依旧没说话,目光始终落在自己交握的指尖上,像是在默默为丈夫这场“最后派送”,攒着一份无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