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今年三季度德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零增长,虽然较二季度环比下降0.1%的形势有所好转,但仍折射出作为“欧洲经济火车头”的德国,在复苏之路上举步维艰,此前德国经济已连续两年出现萎缩。
　　近期,德国媒体频现“啤酒厂破产导致大型连锁超市供货受影响”“知名面包供应商破产造成部分地区烘焙产品断档”“巧克力制造商宣布将在明年复活节生产季结束后退出市场”等消息。能源成本高企、企业转型乏力,叠加美国关税冲击,令德国企业生存空间不断遭到挤压,经济面临多年未见的严峻挑战。

　　主笔　赵恩霆　整理

破产裁员比比皆是
　　德国多家生产企业表示,产能利用率不稳定、固定成本过高、竞争力下降,加上电费压力,导致传统消费品企业发展面临的压力不断增大。研究机构指出,企业破产已开始影响零售和终端市场,反映供应链紧张局面。
　　然而,食品和消费品领域的震荡还不是全貌,更深层的压力正在德国经济的“中坚力量”——中型制造企业中显现。在能源价格高企、出口订单减少以及美国高关税等多重因素挤压下,许多深耕本地和出口市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德国家族企业纷纷感到难以为继。
　　主营起重机与重型吊装设备的许弗曼公司表示,高关税叠加经济疲软,使经营遭遇断崖式恶化。百年陶瓷品牌罗森塔尔也宣布关闭主力工厂,而成立于1905年的针织机械制造商迈耶西在全球贸易动荡冲击下最终申请破产保护。
　　随着破产案例不断攀升,德国制造业长期积累的结构性问题日益凸显。德国工业的支柱不仅靠跨国巨头,更依赖数量庞大、分布广泛的中型家族企业,它们在全球供应链中承担着关键零部件制造和工艺支持。然而,正是被视为“德国实力核心”的这一群体如今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今年8月共提交1979起企业破产申请,同比增长12.2%；债权人索赔总额达到54亿欧元,远高于2024年同期数额。德国莱布尼茨经济研究所的数据显示,今年二季度德国破产企业数量达到4524家,创下自2005年三季度以来的历史新高。德国工商大会预计今年将有超过2.2万家企业申请破产,平均每天超过60家。
　　德国工商大会针对约2.3万家企业的最新经济景气情况调查显示,近三成企业预计未来几个月业务将进一步恶化。制造业、贸易、酒店和餐饮业等行业均受到冲击,德国支柱产业汽车工业也遭到波及,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大众等车企今年上半年利润普遍大幅下滑。慕尼黑经济研究所的数据显示,超过三分之一的企业缺乏订单,受影响最严重的是汽车制造、机械制造及电气设备行业。
　　大企业重组计划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紧张情绪:国际物流巨头DHL宣布将在年底前裁员约8000人,西门子宣布到2027年9月裁员约6000人,奥迪计划在2029年底前裁员7500人；到2030年,德国最大钢铁制造商蒂森克虏伯预计2030年前裁员约1.1万人,博世计划裁员约1.3万人。
深受美国关税冲击
　　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对德国出口导向型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德国央行行长约阿希姆·纳格尔指出,美国关税及政策不确定性正抑制德国经济增长,尤其对处于关键调整期的工业部门构成重大打击。德美经济深度互嵌,2024年双边贸易总额达2528亿欧元,美国自2015年以来首次成为德国最大贸易伙伴。
　　不过,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今年前8个月,美国已不再是德国最大贸易伙伴,中国取而代之。具体来说,今年1月至8月,德国对美出口额1010亿欧元,同比下降6.5%。其中,8月出口仅109亿欧元,环比下降2.5%,同比降幅达20.1%,创下自2021年11月以来的新低。
　　德国批发和外贸协会主席迪尔克·扬杜拉表示,美国关税政策是导致德国对美出口下降的关键原因,美国市场对德国汽车、机械及化工等传统出口商品的需求显著减少。慕尼黑经济研究所预测,中长期来看,美国关税政策可能导致德国国内生产总值下降0.2%。
　　与此同时,德国工商大会的调查显示,美国关税政策正加剧企业的不确定性,超过一半受访企业计划减少对美贸易,约四分之一企业表示将暂停或取消在美投资。德国管理学家赫尔曼·西蒙指出,美国关税政策使德国企业对美出口面临巨大挑战,如果失去在美市场份额,企业必须开拓其他市场。
　　美国一直是德国重要出口市场,其中,汽车及零部件行业是德国对美贸易的主要顺差来源。然而,自今年4月美国对进口汽车及相关商品加征关税措施生效以来,德国对美出口持续承压。
　　咨询公司安永的报告显示,在截至今年6月底的过去一年内,德国汽车行业净减岗位约5.15万个,占全部岗位近7%,成为受冲击最严重的工业部门。德媒报道称,美国高关税抬高了德国商品在美售价,迫使梅赛德斯-奔驰、大众等整车制造商,以及博世、大陆集团、采埃孚等零部件供应商陆续宣布开支削减计划。
　　德国今年二季度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萎缩0.1%,三季度环比零增长。德国联邦统计局10月30日发布公报说,外贸出口进一步下滑拖累整体经济表现。慕尼黑经济研究所预测,受美国关税政策等因素持续影响,预计2025年德国经济仅增长0.2%。而德国央行预计,在投资乏力、出口下滑和消费谨慎形成的叠加效应下,2025年德国GDP将维持与前一年相当水平。欧盟委员会的报告也指出,由于全球贸易不确定性上升、融资条件趋紧和企业乐观情绪降低,德国经济2025年将“近乎停滞”。
寄希望于军工产业
　　面对持续低迷的经济形势,德国总理默茨推出一揽子经济计划,寄望于军工产业提振增长。德国经济与能源部长卡特琳娜·赖歇直言,军工行业长期以来被低估,现在能够在经济复苏上发挥重要作用。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指出,国防工业产业链涵盖基础行业、高科技软硬件,不仅能带动产能提升,还会拉动相关行业发展,创造就业机会。在经济低迷、投资需求迫切的背景下,这类投入无疑具有直接拉动作用。不过,若仅依靠军工刺激,德国经济增长缺乏可持续性。
　　在扩大军工投入的同时,德国政府也在寻求更广泛的投资刺激。德国财政部近日宣布,内阁已批准2026年预算草案,将公共投资列为财政政策重点,投资规模继2025年后再创新高。德国政府还与西门子、德意志银行等61家企业和投资公司共同发布“为德国制造”投资倡议,承诺到2028年在德国投资6310亿欧元,用于新建工厂、科研开发及基础设施建设。默茨称,这是德国“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投资计划之一”。
　　不过,德国科隆经济研究所指出,德国基础设施投资和工业项目审批周期过长,拖慢投资项目落地速度,削弱德国在全球竞争中的吸引力。慕尼黑经济研究所的报告显示,近半数德国经济学家不看好默茨政府的经济政策,认为结构性改革缺位。专家认为,若依赖短期刺激和信心提振而不推进结构性改革,经济复苏仍难以持续。唯有财政政策、系统性改革以及开放型经济战略并行,同时优化投资环境,德国经济才可能突破困境,实现可持续复苏。
　　不少经济学者认为,破产潮反映了长期结构性矛盾的集中暴露。德国制造业高度依赖中型企业和外向型市场,繁琐的行政程序与外部关税壁垒等因素正在迅速压缩中小企业的盈利空间。破产潮既反映了德国企业流动性不足和商业模式脆弱,也暴露了整个产业链在全球竞争中的弱点。
　　德国经济专家委员会在最新年度报告中指出,德国经济在经历两年衰退后依然动力不足,要重新回到稳健增长轨道,必须提高生产率、推动创新并扩大投资,但外部贸易环境正在变得更加严峻。
　　专家建议,德国政府在推进投资和减税的同时,应加快产业数字化进程、推动供应链多元化,以改善中型企业的抗风险能力。但在外部关税冲击与内部改革滞后的双重压力下,短期内扭转破产上升趋势并不容易。
　　　　　　　(资料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