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已经下令在2020年大选以前缩减驻阿富汗美军规模。”7月29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出席华盛顿经济俱乐部一场活动时说。话是出自他之口,却是迄今为止美国总统特朗普有意结束阿富汗战争的最明确表态。
　　18年前,遭受“9·11”恐怖袭击重创的美国,在时任总统小布什领导下,于2001年10月7日打响阿富汗战争。2011年5月1日,美军在巴基斯坦北部阿伯塔巴德击毙“基地”头目本·拉登,报了10年前那场恐袭的仇。
　　然而,阿富汗战争丝毫看不到结束的可能。阿富汗政府和安全力量依然孱弱,塔利班卷土重来,极端组织蜂拥而至……虽然阿富汗战争的作战任务在2014年底宣告结束,但这个国家“帝国坟场”的魔咒萦绕至今。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进退两难
　　纽约世贸大厦双子塔轰然坍塌,带给美国的冲击延续至今。“9·11”恐袭后不久,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便在2011年10月7日打响了阿富汗战争。这场复仇之战的理由很简单:当时统治阿富汗的塔利班政府包庇“9·11”恐袭幕后主使、“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
　　应对以极端组织恐怖袭击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威胁,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任务,阿富汗战争即为首场反恐战争。最高峰时,阿富汗战场云集了大约15万美军士兵。
　　但翻看阿富汗历史就会发现,一度雄霸全球的大英帝国,在这里打了几十年,最终铩羽而归；冷战时期与美国分庭抗礼的超级大国苏联,在这里耗尽最后一丝元气,最终分崩离析。
　　阿富汗“帝国坟场”的绰号由此而来,如今持续近18年的阿富汗战争,第三次证明阿富汗绝非浪得虚名。根据五角大楼今年5月发布的信息,阿富汗战争已累计花费7370亿美元,超过2400名美军士兵丧生,现阶段仍有大约1.4万名美军驻扎阿富汗。
　　2008年的金融危机和民众厌战情绪高涨,帮助打出重振经济、结束战争旗号的奥巴马强势入主白宫。但这两大任务,他在两届任期内只完成了一半——复苏经济。在结束战争问题上,奥巴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2011年底,美国从伊拉克撤出作战部队,但突然给伊拉克留下巨大的安全真空。在同时期发生的中东北非大动荡助推下,各路极端组织蜂拥而至,伊拉克和叙利亚成为以“伊斯兰国”为代表的极端组织的“大本营”,该组织也取代“基地”组织,成为美欧乃至全球安全的最大威胁。
　　从伊拉克仓促撤军的教训,深刻影响了奥巴马政府的阿富汗政策。虽然击毙本·拉登极大鼓舞了美国人的士气,但阿富汗形势早已时过境迁——它不再单纯是美军与塔利班和“基地”的较量,而是与中东局势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各路极端组织的又一个温床。
　　奥巴马采取了“以进为退”的策略,非但没有撤兵,反而在2009年12月宣布分批增兵3万,至2010年6月美军在阿富汗总兵力超过10万。显然,增兵是为了尽快完成作战任务,以便尽早着手撤军。
　　2014年底,奥巴马宣布阿富汗战争的作战任务结束、撤出作战部队。但在这之前半年,“伊斯兰国”已在伊拉克西北部、叙利亚东北部做大做强、宣布“建国”。随后,美国又牵头组建打击极端组织的国际联盟,在中东打响新的反恐战。
　　2015年以来,俄罗斯强势介入叙利亚局势,另起炉灶进行反恐行动。美俄夹击治下,“伊斯兰国”势力逐渐溃散,塔利班回潮的阿富汗与北非混乱的利比亚一道,成为极端组织的“新大陆”。
　　虽然美军在战争之初就推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但并未彻底消灭这股政治和军事势力。蛰伏数年后,2015年塔利班卷土重来,控制或半控制了一半阿富汗国土。
　　为了避免重蹈伊拉克的覆辙,奥巴马不得不多次放缓撤军计划。2011年6月,奥巴马曾宣布一个从阿富汗撤军的计划:2011年底前撤兵1万,2012年夏季结束前总共撤离3.3万,驻阿富汗兵力恢复到2009年底宣布增兵前的规模,并在2014年底撤出全部兵力。
　　2014年底虽然撤出了大量作战部队,但奥巴马却将完全撤军的时间推迟到了2016年底。其间,奥巴马在2015年3月、10月宣布放缓撤军,维持9800人驻军规模至2016年底,之后驻留5500人。
　　2016年7月,奥巴马再度放缓撤军,即2017年1月他卸任前仍驻留8400人,比此前确定的5500人规模多出不少。这意味着奥巴马承诺的任内完全从阿富汗撤军无法兑现。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源于阿富汗日益复杂的局势。虽然这些年来美军一直出钱出力培训阿富汗安全部队,但效果不尽如人意,否则塔利班也不会东山再起。更何况,美军和阿富汗安全部队还多了打击极端组织的反恐任务。
　　尽快脱身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7月10日发布的一项民调显示,针对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64%的退役军人认为伊拉克战争不值得打,58%的人认为阿富汗战争不值得打。其实,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也认为阿富汗战争耗费了美国太多金钱、精力和生命,不值得。
　　因而,结束战争、让美国大兵回家也是特朗普的一项重要竞选承诺。可是阿富汗局势的现实,却让特朗普难以做出不同于奥巴马的决策。
　　2017年8月,在宣布美国新的阿富汗战略之前,特朗普表示,与大多数美国人一样,他也对美国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感到沮丧,自己最初的想法是撤军,但在仔细研究之后,认为匆忙撤军会使得包括“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在内的恐怖组织迅速填补权力真空。
　　问题还是老问题,办法依然是老办法。特朗普版阿富汗战略的一项便是增兵大约4000人。他说,美国将从关注驻军时间转向关注阿富汗现状,提前宣布撤军或终止军事行动的时间会产生反效果,今后不再谈驻军数量和军事行动计划。
　　更重要的变化是,特朗普将阿富汗战略纳入其南亚战略之中。他说,美国认定的外国恐怖组织中有20个活跃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是世界上恐怖分子活动最密集的地区之一。同时,巴基斯坦和印度这两个拥核国家的关系又不好。
　　鉴于此,特朗普一方面加大对巴基斯坦施压,敦促其加大反恐力度,并以切断数亿美元的安全援助资金相威胁,他担心当地安全形势持续恶化,有朝一日导致恐怖分子得到核武器；另一方面他要求印度加大对阿富汗问题的参与力度,特别是在资金和重建问题上出更多力。
　　7月22日,特朗普在白宫会晤了到访的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阿富汗问题成为双方讨论的重点。特朗普希望阿富汗问题能以和平方式解决,美国为此正与巴基斯坦和其他国家开展合作。“巴基斯坦将帮助我们脱身。”他说。
　　特朗普版阿富汗战略对达成一个包括塔利班在内的政治解决方案持开放态度。从2018年10月至今,美国政府阿富汗和解事务特别代表哈利勒扎德与设在卡塔尔的塔利班政治办事处代表进行了7轮谈判。其中,6月底至7月初的最新一轮谈判,在反恐承诺、外国军队撤出、阿富汗内部对话和永久停火4项议题上取得双方都比较满意的实质进展。
　　用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的话说,现在是“最接近达成和平协议的一次机会”。外界预计,今年9月以前美国与塔利班有望达成一份协议,但这并非阿富汗和平协议。
　　实际上,美国与塔利班谈判的同时,在巴基斯坦、中国等各方参与斡旋下,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之间也在进行谈判,其中一个绕不开的议题就是塔利班今后在阿富汗政坛中扮演何种角色。
　　同时,特朗普还强调要“省心”。他在2017年8月宣布阿富汗战略时明确表示,美国军队将为胜利而战,追求一个体面而持久的结果,要对得起美国在阿富汗的巨大牺牲。商人出身的特朗普算计得很精明,他深知若能打赢已实属不易,之后的事情即便有能力也不会再付出,更何况现在美国没这个能力。因而,他说阿富汗将由阿富汗人自己管理、建设和定义未来,并积极拉拢印度参与阿富汗重建。
　　7月29日,在国务卿蓬佩奥讲话之后,特朗普直接点出了2020年大选,即2020年11月以前缩减驻阿富汗美军规模,虽然不太有利于美国与塔利班之间的谈判要价,但有利于特朗普在已经展开的选战中加分,毕竟一个缩减驻军时间表加一份潜在的美国-塔利班协议,对他谋求连任来说分量十足。
　　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18年的美国,看似正迎来一个从“帝国坟场”脱身的机会。但将机会变成可以接受的现实结果,仍需时日。而对于未来阿富汗政治和解和国家重建而言,这条路更长、更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