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面对延续了几百年的这份祖业,朱广力对放鹰难以割舍。在复杂的社会和环境因素下,靠鱼鹰捕鱼的生计越来越难,外人难以体会老朱的愁滋味。
(陈文进 摄)

▲ 听到号令,鱼鹰“万箭齐发”,对潜藏的鱼儿展开围捕。 (陈文进 摄)

《最后的鱼鹰部落:微山湖放鹰人》
陈文进 著
山东大学出版社
□黄福武
这里既非鱼米之乡,亦非白山黑水;既没有风和日丽,也没有惊涛骇浪;既没有浪漫的诗意,也没有喧嚣的物欲……
这是一片平静、孤独、粗犷甚至近乎原始的水面。
这是一方人类与自然,人与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草木、水下的游鱼和谐共处、互相依存的古老栖居地。
天气变凉了,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冬季,随着阵阵“呀呀嘿、呀呀嘿——噢嗬噢——”的捕鱼号子声,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被鱼鹰衔出水面。
这是一个古老而鲜活的神话:勤劳而淳朴的渔夫、破旧而简陋的橹篙、深沉而沙哑的号子、温顺而凶猛的鱼鹰,平静背后的算计与搏杀、辛劳带来的收获与笑容……数百年的渔猎传统定格为一幅“渔舟唱晚”的生动画面。
这里就是位于齐鲁大地南部的微山湖,也就是山东人习惯称呼的“南四湖”。
微山湖属断陷湖,其形成是地壳运动、黄河决溢、人为活动共同作用的结果。大约4亿年前,华北地区整体下降为前海和湖沼区,特别是近700万年以来的地壳强烈运动造成此处大面积凹陷,为微山湖的诞生创造了条件;而黄河不断决溢和淤积抬高了泗水西岸的高地,导致黄河水长期占据此处,形成了大面积的浅水湿地,现在的微山湖就形成于明代万历年间的黄河决口,可以说微山湖是黄河在离乱中降生的“女儿”。如今,在这片水域辽阔、南北狭长、湖水平浅的水面上,仍有千余只被驯化的鱼鹰在繁衍生息。
鱼鹰学名鸬鹚,曾遍布于我国的河流、湖泊与湿地之间,然而时光流逝,世纪沧桑,如今密集的鱼鹰群落已经极为鲜见。但在北方的微山湖深处,却有一方鱼鹰生存的乐土,数百位祖辈居住在湖边村落里的放鹰人还在坚守着自己的“本业”,他们细心地照料着自己的雏鹰,以繁殖、驯养和驱使鱼鹰捕鱼为生,一代代地延续着这一古老的渔猎传统。
然而,生态环境的巨大变化使这种古老的渔猎方式陷入了困境。本世纪初,湖区周边新建工厂的烟囱和废水造成水体退化严重,水面日渐缩小,到微山湖干涸的湖床上捡鱼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没有湖水或者没有干净的湖水,鱼从何来?没有鱼,何谈鱼鹰?更不用说以鱼鹰捕鱼为生了。
好在经过近几年的治理,绿水青山回来了——鱼儿欢了,鱼鹰乐了,放鹰人笑了。
但毋庸讳言,这种原生态的生活生产方式已经难以适应或者说承受现代化浪潮的冲击,古老的渔猎传统必然要更直接地面对现代性的悖论。随着一代老放鹰人的陆续离世,关于微山湖放鹰人的历史和传承缺少记录和留存,正在渐渐遗失。年轻人走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糊口”的生计,更是一片超越靠鱼鹰、靠湖水生活的更广阔的天地。其实,留守在湖边的少数放鹰人也是为了延续这种古老的捕鱼传统,因为他们和鱼鹰有着剪不断的情感,更不愿意这种“祖传的手艺”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手里断了传承。
在一个经济高速发展、文化日益昌明和社会不断进步的时代,人与自然、动物和环境的关系不仅是政治家、法学家和伦理学家,更是直接参与者和行动者需要面对的重大课题。就连鱼鹰们也在想:我是自己直接找鱼吃,还是吃饱人类加工的饲料后再去为他们抓鱼呢?
“渔舟唱晚”的画面是唯美的,那只是因为天边有一抹晚霞吧。
(本文节选自《最后的鱼鹰部落:微山湖放鹰人》前言,标题为编者所加)
摄影师陈文进在六年多时间里采用田野调查的方式,抢救性地追踪拍摄微山湖地区放鹰人群落的生活日常及命运起落,以近百幅图片再现湖区独有的原生态渔猎文化细节,为巨变中的中国保存了一份不可复制的民俗文化样本,激发读者思考人与自然这一古老而永恒的命题。书中部分摄影作品曾获意大利“2015国际那不勒斯文化经典奖”,摄影师陈文进成为获得该奖项的首位中国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