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9月25日,美国白宫公布了总统特朗普今年7月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通话记录。此前一天,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民主党人佩洛西宣布,正式对特朗普进行弹劾调查。这让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第四位面临弹劾程序的总统。此次弹劾案看上去很严重,但梳理历史你会发现,美国从未成功弹劾过时任总统。既然如此,民主党发起弹劾的意义何在?对特朗普真是坏事吗?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昱

赶总统下台为何这么难
　　特朗普和泽连斯基在7月进行了一次通话,美国媒体称特朗普在通话中透露了某些秘密情报,并试图迫使乌克兰政府调查美国前副总统、2020年大选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拜登及其子亨特·拜登,因为亨特被怀疑卷入了乌克兰国内的腐败案件。据报道,特朗普在电话中曾8次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施压,要求其调查拜登父子,以达到打压大选对手的目的。
　　这一事件受到美国媒体广泛关注,被称为“电话门”。虽然眼下控制众议院的民主党来势汹汹,誓把特朗普扳下台,不过,这一行动真正执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在美国历史上,真正通过弹劾让总统下台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弹劾总统是一个永远流传,但从未实现过的“屠龙之技”。
　　弹劾总统的法律依据就是美国宪法第2条,该条第4款规定:“总统、副总统和合众国的所有文职官员,因叛国、贿赂或其他重罪和轻罪而受弹劾并被定罪时,应予免职。”在美国启动弹劾总统程序,首先需经众议院司法委员会提议,由众议院多数票决定是否开始正式弹劾调查。其次,如果决定正式弹劾调查,就要举行调查听证会,然后还要对弹劾调查的结果,尤其是指控的理由是否充分和构成弹劾条款进行表决。再次,如果多数众议员同意弹劾条款,众议院有权就此提出指控,参议院则有权进行审理,因为美国宪法规定参议院“独自拥有审理一切弹劾案的权力”。
　　也就是说,在美国审理弹劾案,众议院相当于控诉方,参议院则相当于陪审团。总统受审时,由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主持,除非经出席审讯的三分之二参议员投票赞成,否则不得被定罪。而要想在参议院,尤其是执政党控制的参议院获得如此多票数弹劾总统,是非常难的。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跟美国政治制度的设计有很大关系。在美国建国之初,围绕究竟该授予总统多大权力,以及给国会多大的反制措施问题,曾有过长期争论。比如,曾任美国第二任总统的约翰·亚当斯和第三任总统的托马斯·杰斐逊就曾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强烈反对专制的杰斐逊要求国会参众两院只要半数以上议员通过弹劾案就可扳倒总统,但亚当斯认为“这项制度压根不该存在”,他坚持认为总统在任期内应当享有“类似国王的权力”,才能保证政治的稳定性。
　　两派意见争论不休之际,大洋彼岸的法国大革命给美国的建国者们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意识到对权力的过分监督有时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弹劾总统的最终标准被定为众议院多数、参议院三分之二议员通过,这在美国同时也是修宪需要达到的票数标准。考虑到美国从未出现过一党独大的情况,只要总统做得不是太过分,不丧失自己所属政党的支持,弹劾案一般就不会被通过。
三次弹劾总统都没通过
　　在美国历史上,真正被启动弹劾程序的总统,到目前为止只有三位。而且,这三人最终谁都没有被弹劾赶下台。
　　第一位是第17任总统安德鲁·约翰逊,他在林肯遇刺后以副总统身份继任总统,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重建南方”的反动措施。
　　1865年,安德鲁·约翰逊颁布大赦宣言,赦免曾直接或间接参加叛乱的南方种植园主,恢复了他们对黑奴除了所有权之外的一切权利,并收回在内战中被没收的财产。接着,他又连续向南部叛乱州颁布了七项“重建南方”宣言,内容对前南方奴隶主有利。在他的纵容下,南方奴隶园主不断进行复辟运动,严重威胁北方资产阶级的统治。
　　当时,国会基本被反复辟的共和党激进派控制。1868年2月,众议院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议案,要求弹劾约翰逊。众议院提出的弹劾罪状有11条,其中主要是他违反官员任职法和阴谋策划叛乱。同年3月,参议院的表决结果仅以1票之差没能达到三分之二多数的标准,最终宣布他无罪。
　　第二位是第37任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而遭弹劾。1972年6月,尼克松的竞选组织“连任总统委员会”雇用5名工作人员深夜潜入设在华盛顿水门大厦的民主党总部,偷拍文件和安装窃听器,结果被保卫人员发现,5个人被逮捕。
　　从1973年3月开始,美国舆论把矛头指向尼克松。尼克松竭力掩盖事实,但在国会和公众的压力下,他不得不任命考克斯为“独立监察官”对水门事件进行调查。考克斯在获悉尼克松曾下令在白宫安装秘密录音设备和窃听电话装置时,要求他交出录音带。尼克松极力想解除考克斯的职务,但遭到司法部拒绝,同时考克斯的行为还得到国会和最高法院的支持。
　　在国会和最高法院的压力下,尼克松交出了录音带。国会认定尼克松的行为触犯了美国宪法和法律,决定对他进行弹劾。当尼克松得知众议院和参议院都肯定将以超过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弹劾决议时,不得不于1974年8月发表电视讲话宣布辞职。尼克松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弹劾制度逼得主动辞职的总统,这证明弹劾制度在美国多少还有一定的威慑力。
　　第三位就是因为莱温斯基事件而差点遭受弹劾的第42任总统比尔·克林顿。当时,人们都比较支持这个生活不检点但工作能力比较强的总统,而洞悉这一民意的克林顿赌国会没有能力将他赶下台,坚决不肯辞职。
　　最终克林顿赌对了,虽然众议院接连通过两项弹劾议案,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堪称有惊无险:1999年1月7日,参议院开始对克林顿进行弹劾审问；2月12日,参议院在弹劾案表决中以45票赞成、55票反对的结果否决了第一项指控他在绯闻案中作伪证的弹劾条款,即指控他在绯闻案中“作伪证”,又以50票赞成、50票反对的结果否决了对第二项指控他妨碍司法的弹劾条款。两项表决都没有达到宪法规定的票数标准,克林顿涉险过关。
对特朗普未必是坏事
　　参照上述三个案例,特朗普即便有罪,也罪不至于被弹劾。民主党贸然启动的弹劾,恐怕更多是为了2020年大选选战做准备,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下,面对民主党的弹劾,特朗普反倒相当从容,他25日甚至表示:“他们(指其幕僚)说这对我有利。”而从其目前的行动来看,特朗普也是要录音交录音,要回应有回应,相当配合。
　　从特朗普就职第一天起,民主党就在做“弹劾梦”,动辄有个别民主党议员叫嚣弹劾特朗普。但哪怕是“通俄门”调查,佩洛西都死死摁着弹劾这张牌没有打出去。直到今年3月,她还不屑地说,弹劾特朗普“不值得”。
　　佩洛西是明智的,她深知在美国现行制度下,只控制众议院的民主党发起弹劾案一定会被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驳回,白白给选民留下一个“迫害总统”的印象,还会让以后再找特朗普的茬变得十分困难。
　　然而,在此次“电话门”事件中,民主党被逼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首先是2020年大选临近,不仅事关总统换届,还关乎民主党能否保住或扩大在国会的阵地。更何况,“电话门”实际上是一场两党都有弱点的攻防战,特朗普方面腾出手来大肆炒作拜登家族与乌克兰的内幕交易,将对这位民主党最有希望的总统参选人造成致命打击；而民主党这边如果先下手,至少可以先把拜登的问题对付过去,不失为转移公众视线的好手段。
　　这次弹劾也是民主党的一次豪赌。首先,弹劾特朗普的民意基础极不牢靠,从以往民调来看,只有30%的民众支持弹劾,民主党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审查中揪出特朗普的新把柄,提升民众对弹劾的支持率。而如果“后续弹药”不足,弹劾最终不了了之,特朗普就坐实了自己被“政治迫害”的说法,可以鼓动更多支持者在明年大选中投自己一票,这样一来,佩洛西等于是在给自己的政治对手“送票”。
　　其次,被“电话门”牵扯出来的拜登也不是“一尘不染”。随着审查的推进,拜登的案底难免被“拔出萝卜带出泥”,与特朗普相比,民主党的调查可能会在更大程度上阻止拜登当选总统。
　　历史上,“弹劾不成蚀把米”的情况在美国有前车之鉴。共和党人曾为弹劾克林顿付出高昂的政治代价,在弹劾失败后,大量选民认为共和党人对总统的私人问题过分关心,空耗了太多美国政治资源,导致共和党输掉了1998年中期选举。如今,佩洛西启动对特朗普的弹劾,底气更不足,只要特朗普不像尼克松那般屡屡掉链子,他就有相当大概率挺过这一关。而一旦弹劾不成,民主党在选战中将有极大概率一败再败。所以,对特朗普来说,此次弹劾调查还真不一定是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