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莫言与勒·克莱齐奥泰山脚下对话:

文学可以实现文化的混血

齐鲁晚报     2019年10月27日

  10月23日下午,岱庙东御座,在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韩子勇的主持下,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作家、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与法国文学家、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Le Clézio)进行了一场以“文明互鉴:文学的可能”为主题的文学对话。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倪方圆 聂美风   
 

相似的童年经历
激发不同的创作灵感

  “孔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我们是登上泰山感觉天下更大,中国独特的山川文化非常有艺术价值。”论坛前一天才第一次登上泰山的莫言,说自己终于圆了作为山东人的一个梦想——登上泰山。
  正如远古的山歌可以传播、交流,莫言认为艺术之所以能够传播,文学之所以能够除了感动本国读者之外,还能感动外国的读者,在于文学包含着一种普遍性,比如爱和恨。文学作品就是以共同的人类感情作为内核,加上地区、文化、历史所决定的特殊性,变成圆融的个体,这样的文学是本国本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勒·克莱齐奥是法国作家,他在非洲、毛里求斯、泰国、美国很多地方生活过,不同文明的穿行、体悟和侵入,使他的写作空间辽阔又充满诗意,包含着对弱者的同情和理解。
  勒·克莱齐奥表示,他与莫言的一个共同点是都经历过饥饿。莫言的童年经历过一个饥饿阶段;而法国经历了二战,当时勒·克莱齐奥所居住的地区被德国占领,孩子们都经历过饥饿。“我到这个小村子的时候,刚刚4岁,当时村子里正在收获小麦,我就跟我的祖母也就是外婆一起去田里捡麦穗,其实莫言先生也提到过跟自己的母亲捡拾麦穗这样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是我的外婆她有一个磨咖啡的小机子,然后我们就把捡到的麦穗放在机子里磨成面粉。”
  勒·克莱齐奥表示,他非常感谢他的外婆,经历过艰难生活的外婆学会了讲故事的方法,并把故事讲给他听。勒·克莱齐奥和莫言都经历过困难的生活,同时都相信,他们可以通过讲故事来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学。
  在中国和法国,都有一种书写现实主义的倾向,主要是为了表述困难时期之后的一种解放。勒·克莱齐奥认为,莫言的作品也有现实主义的部分,而且具有更有诗意的现实主义价值。两人是拉美文学的粉丝,喜爱的作家马尔克斯、卢尔夫的作品都在抒写社会。
  “其实我个人不太喜欢魔幻现实主义这种说法,我可能更喜欢叫它充满激情的现实主义,它是将老的现实主义和现在非常强烈地表达人的生存状态结合起来。莫言写的农村生活,虽然我自己没有经历过,但是我能明白他所要写的,因为农村生活是一个国家历史非常重要的部分。”勒·克莱齐奥认为,读过莫言的《红高粱》还有《生死疲劳》会发现,由拉美作家所创造的现实主义,由莫言转变为了中国的现实主义。
  莫言对勒·克莱齐奥提到的“饥饿的童年”深有同感,同时认为一名作家还要不断地向外界吸取灵感,寻找素材。
  他说,自己所经历过的贫困生活,饥饿和孤独,已经变成了创作的重要资源。“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最有发言权,只有写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东西,才能写得真切感人。但是一个作家,尤其是一个职业作家,要把写作当做毕生的工作,不断地写,一点点童年时期、青年时期故乡的记忆远远不够,很快就能写完,这就要求一个作家不断地向外界吸收灵感,来寻找素材。”莫言反复地讲过,他小说里面所描述的故乡,实际上是一个广义开放的故乡,是一个文学意义上的故乡,它跟真实的故乡不是一个概念。
可以实现“文化混血”
也要保留传统

  不同的文明能否互鉴?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有着各自的见解。莫言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这种可能性。
  莫言喜欢在小说中运用浓烈的色彩,强烈的红色在《红高粱》中比比皆是,后来的小说中还有非常强烈的黄色、绿色、黑色等色彩。莫言说这是因为他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期间,反复研读了西方当代画家的作品,尤其是梵高、莫奈的作品。“在上世纪80年代,我们首次接触到梵高画册的时候,立刻感到心中隐藏很久的一种感受被他激活。”
  莫言表示,因为特别喜爱这些画家对色彩的运用,以至于在写小说《红高粱》时,不自觉地就把现代派画家对色彩的感受,转换成了语言的表现。“我想各个艺术门类之间是共通的,我们不仅看同行作品,看古今中外的小说、话剧,还要经常听音乐、看画,甚至要看舞蹈等各种艺术形式,很可能都会触发你的灵感,以至于使你的语言,使你的小说结构,使你小说的故事,都会发生变化。”
  对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勒·克莱齐奥有着自己的判断。“莫言先生现在对日本的书法,对中国的书法非常感兴趣,也就是说文学是可以跟其他的艺术方式融合在一起的。”勒·克莱齐奥认为,在中国很早就是将艺术混合在一起,像诗歌、音乐、美术都是合成的艺术。但是在西方尤其是在法国,更倾向于分类,所以这几个艺术都是分开的,他们更喜欢非常客观的东西。
  勒·克莱齐奥进一步解释说,我们真正去看“文学混血”并不是真的,由于国际化,所谓的“文学混血”是建立在西方的文化艺术之上的。 
  他进一步表示,在国际化的大背景下,自己接触的很多年轻人,无论是南大的学生还是法国的年轻人,都在表达着一种焦虑。南大学生的不安,是国际化下如何保存中国传统的价值,法国年轻人也在考虑怎么样保存自己的价值和价值观。因为现在的价值观趋同非常严重,文化趋同成了特性,尤其是受影响较大的艺术形式电影。起初的电影,不同国家有不同形式,非常有特点。但是现在看到电影市场有一种趋同的现象,大家相当于复制,其实都是为了向好莱坞这样的电影公司接近。
  因此,勒·克莱齐奥表示,文学可以实现文化的混血,同时也要保留传统所遗留下来的宝藏、过去所遗留下来的价值,这些价值会通过非常重要的语言来体现。在这个语言中,能找到自己的身份。“我们也可以培养年轻人读书、写作甚至自己创作的兴趣,同时也可以解决他们对自身身份问题的不安,了解深入自己的文化和传承。”
互鉴也是一种比较
世界文学在此相遇

  莫言在对话中提到,文学毫无疑问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最美丽的花朵之一,最丰硕的成果之一。而且它在人类整个情感成长和发展的历史当中,本身它的成果也是发挥着积极的推动作用。莫言经常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文学会是个什么样,当然它不会像空气、阳光和食物一样直接地累及人的生命,但是它会使人的感情生活变得枯燥无味和苍白,正是有了文学有了无数作家的努力,才使人的生命更加丰富多彩,人跟人之间的理解更加深刻,所以毫无疑问文学是人类的包容理解方式。
  随着科学的发展,文学交流的方式越来越多样化,交流的过程越来越便利化,交流的范围越来越广大化。而且在这个交流过程当中,要学会扬长避短,要会下意识地吸收到别人的长处,也同时会对自己跟别人相比较,明显地落伍或者狭隘这样一些观念也会得到校正。“所谓的互鉴,实际上就是一个比较。有了比较,有了鉴别,知道了知己知彼,然后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再创新,就必定会把对方好多东西吸收过来。”
  莫言认为,文化互鉴实际上含义非常广阔,不仅仅是指文学还有美术、音乐所有的艺术门类,也包含政治领域、经济领域。这样比较互鉴之后,就会产生一种包容性,当你认识不尽完美之处,就会对别人的东西,产生一种尊敬和包容。
  勒·克莱齐奥认为,通过文化直接的交流,保证世界的和平,这也是文学的任务所在。要在不同的文明之间建立交流,莫言提到了文学是无国界的,这也是勒·克莱齐奥总是在不断地强调,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建立没有国界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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