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雨农
　　近日,首届中华姓氏申遗大会在福州举行,来自海内外的姓氏文化专家和姓氏组织代表两百余人与会,倡导传承和保护中华姓氏文化,推动中华姓氏申报“世界记忆遗产”。
　　姓氏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姓氏虽小,意义却非凡,它不仅蕴藏着家族的记忆,还赋存着文化的传承。每一个姓氏,都是一个故事,而这些故事汇集在一起,就是中国的历史。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中华姓氏能够申报“世界记忆遗产”成功的话,对于我国姓氏文化的传承传播,可谓一大幸事。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注重自己的姓氏文化。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姓氏产生比较早,据相关史料记载,在原始社会,中国人便开始使用姓氏。反观欧美国家,直到中世纪才真正使用姓氏,日本则是在明治维新期间才推广姓氏制度。中国的姓氏不仅使用早,而且不管是何姓,最后总能归结到黄帝、炎帝那里。这种强烈的民族归属感和认同感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的。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姓氏指的是“表明家族的字”,也就是说,在现在汉语的语境中,“姓氏”和“姓”是同义的,可以互用。但是在姓氏刚出现的时期,姓和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姓是姓,氏是氏,各有不同的来历和意义。
　　从出现的时间来看,“姓”要早于“氏”。如今,历史学家普遍认为,“姓”出现在母系氏族时期,主要起明人伦的作用。在人类尚未进入母系氏族时期时,婚姻制度实行的是内婚制,也就是近亲之间可以通婚,这种婚姻制度虽然能保持原始人群相对稳定,但是婚配男女之间血缘关系太近,致使繁育的后代成活率不高。后来,人们渐渐发现内婚制的危害,开始逐步实行族外婚,也就是不同血缘关系之间的氏族相互通婚。由于当时族外婚的主要实现形式是不同氏族的交互群婚,在这种群婚的状态下,子女只能确定生母而不能确定生父,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把同一女性始祖的后代归为一个“姓”,并规定同姓之间不得成婚。由是,“姓”作为区分血缘的工具便在历史中产生了。后来,随着氏族的繁衍,原来同姓的氏族又衍生出若干新的氏族,这些氏族为了互相区别以表示自己的特性,就为自己单独起一个本氏族共享的代号,这便是“氏”。
　　那“姓”与“氏”有什么区别呢?段玉裁《说文解字·氏》说:“姓者,统于上者也；氏者,别于下者也。”如果说“姓”是用来明人伦的,那么“氏”就是用来别贵贱的。如《白虎通义·姓名》云:“所以有氏者何?所以贵功德、贱役力。”这样“姓”和“氏”的区别就明显了。
　　在先秦时期,男子有姓有氏,女子则有姓无氏。女子有姓主要是为了避免近亲结婚,男子有氏则主要是为了区别尊卑贵贱的。如我们所熟悉的秦始皇,他姓嬴氏赵,在司马迁的《史记》里往往称他为“赵政”,就是以氏来论的。再比如姜子牙,他的本名叫做姜尚,因为他先祖有功曾经被封到“吕”,因此他的氏就是“吕”,所以人们也称其为“吕尚”。
　　姓氏之分在战国以前非常严格。但是战国时期兼并战争频繁,社会剧变,礼崩乐坏,原来的贵族沦为平民,而平民得以有机会跻身到社会的上层,成为贵族。特别是秦始皇消灭六国统一全国后,原来六国的王公贵族全都沦为秦始皇的阶下囚。社会的贵贱等级发生了变化,氏也就失去它原有的意义了。姓和氏逐渐合一了。而且,在战国时期,姓氏在应用规则上不再有男女之分,无论男女,其个人称谓都以“姓+名”的形式出现,人们所熟知的秦王“嬴政”,刺杀嬴政的“荆轲”,为荆轲击筑送行的“高渐离”,都是“姓+名”的称谓形式。
　　虽然姓氏合二为一,但是“氏”所附带的“别贵贱”的意义却没有因此消除。特别是在魏晋南北朝时,姓氏甚至变成了人才选拔的标准。众所周知,魏晋南北朝实行的人才选拔制度是“九品中正制”,这项制度在实施初期,确实为国家选拔了不少的人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九品中正制”渐渐为一些大姓士族所控制,形成了定品全靠门第,德才可有可无的局面。以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东海徐氏、颍川庾氏、河南褚氏等为代表的家族开始长期把持朝政,他们身居要职,世代为官,结婚讲究门当户对,甚至连皇权都不放在眼中。进入隋唐之后,山东士族虽然在政治势力上有所衰落,但是长期形成的等级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唐朝的大臣们,也以和山东士族结亲为荣,像魏征的夫人裴氏、房玄龄的夫人卢氏均来自这些世家大族。
　　不过,唐朝末年,在黄巢起义的冲击下,这些家族势力迅速衰落,曾经的郑、卢、崔、李四大家族光彩不再,最终“飞入寻常百姓家”。宋代之后,由于个人的社会地位、政治前途主要取决于科考而不再取决于门第,姓氏的重要性更是大为下降。再往后,乡土社会崩解殆尽,人口流动、离家谋生已成为社会常态,无论是人们对血缘组织的依赖还是血缘组织能提供给人们的依赖都接近于无,姓氏的血缘色彩自然也愈来愈淡化,正变为纯个人的符号。
　　除了姓氏的功能之外,不少姓氏的读音也非常有意思。比如,金庸先生原名叫做“查良镛”,“查”在这里读“扎”,而不是读“茶”。翻阅史料可知,“查”姓始自春秋时期的齐国,齐顷公曾将楂邑(今山东济阳)赐封给自己的儿子。在其后裔子孙中,就有以先祖的封邑名称作为姓氏者,称楂氏。后来又将木字偏旁省去了,遂成为查氏,世代相传。至今,还有不少查氏族人尊奉齐顷公为得姓始祖。
　　再比如“区”,做姓氏时,此字读为“欧”。据说此姓始自越国,根据广东新会《区渭泉祖家谱》记载,夏少康封少子无余于会稽,伺奉大禹的宗祠,因为夏禹埋葬在这里,食粟于欧山,因而以“欧”为姓。到了汉朝,欧氏族人欧安是一位富商,他乐善好施,深得人们尊敬,汉景帝很赏识他的为人。有一天,汉景帝对他说:“卿才德兼备,何欠之有,应去欠为区。”在封建时代,皇帝赐姓给臣民或叫臣民改姓,是一种荣誉,表示皇帝关心他的臣民,只有乖乖接受。这一来,欧安便改姓为“区”,成为区安。从此,他的子孙便成为“区”氏族人了,但姓氏读音未变。
　　由此可见,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姓氏绝不仅仅是一种名号,其所反映的文化内容相当宏富,从姓氏入手研究,能让我们对整个中国历史文化的观察更清晰、更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