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语文课本上的鲁迅

齐鲁晚报     2020年02月29日
  □蒋勇强

  小学语文课本上有一篇课文,叫做《少年闰土》。
  正是它,让我第一次感受了鲁迅那忧郁和深沉的笔触:“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
  在那个年代,看惯了雄赳赳棱角分明的英雄人物,闰土于我,的确是一个无比清新的少年形象,因而读来格外亲切和投入。课文结尾,“我”与闰土不得不分离,文中那种淡淡的悲哀和愁绪,也正与我心中的某些记忆暗合——我在那时,也曾有过一段与异乡小伙伴分离的经历,而且在这段经历里,我自己就是闰土。
  我本不知道这篇课文的来历,因为偶然翻老师的教学参考书,于是知道了它是选自鲁迅的短篇小说《故乡》。作为孩子,我那时自然还不晓得鲁迅是何许人也,更没有读过他的小说。但正是这篇有着优美和略带忧郁叙事风格的短文,让我从此记住闰土,记住了鲁迅。然而因为小,也还因为乡下的闭塞,我一直没有机会读到《故乡》。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独自在院落的榆林,躺在树荫下听收音机。忽然听到广播里,将要播出配乐小说《故乡》,我立时兴奋起来。舒缓的音乐慢慢展开,一个低沉的男声开始了叙述,而渐渐地,我的猜测也被证实——这正是鲁迅的有着闰土的小说《故乡》。
  于是,我把父亲自制的木壳收音机凑近耳边,全身心地听着那有着舒缓背景音乐的讲述,直到自己也完全融入其中,仿佛去亲历了鲁迅先生所回忆和叙述的往事。现在我依旧清晰记得,斑驳的阳光穿过叶隙而来,满眼都是宛若花团一样的亮色,又不时被风所轻轻摇曳着。微闭了眼帘,慢慢地,我沉醉其中似要睡去。而在这光与梦的水乳交融间,我的眼前开始活动着少年闰土紫红的脸膛,然后又变成了苍老的农民,接着就又现出了活泼的宏儿,羞赧的水生。慢慢地,一带有着淡淡忧伤色彩和情调的水乡景物展现开来……依旧是那个低沉而苍劲的男声: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久久回味着,沉浸其中,品味着与我的年龄不甚相衬,并且有着些许悲哀和苍凉的回忆。而这种意境却恰又与我的记忆偶合,让我幼小的心灵不断感慨和共鸣着。
  直到上高中后,我才真正读起鲁迅的作品。家中有一本《鲁迅杂文选》,在父亲的建议下我开始阅读,由于每篇文章后的注释很详细,加上父亲的讲解,我得以熟悉了它们的写作背景,因而也就颇为鲁迅犀利的文笔所折服。然而,真正深深感染着我的,还是文章中或淡或浓的无奈与悲哀,乃至愁绪。那些情绪,常常从鲁迅先生所惯常使用的冗长语句中直透出来,弥散进我盈溢着少年怅惘的胸臆。
  给我印象最深,并且我被深深打动的,是选入高中语文课本的几篇,如《为了忘却的记念》《记念刘和珍君》等。虽是截然不同的时代,截然不同的背景,然而鲁迅先生所传递的那些情绪,与我因初谙世事所生的迷惘,因学业重压而滋生的无名的悲哀,还有因青春的躁动、暗恋的无望而涌动着的伤感与愁绪,其实是相合了的。
  就那样地,在课余和短暂的空闲时光里,我常常读起鲁迅的作品,去那些优美的文字和犀利的笔锋后面,品味语句里所承载的伤感与沧桑,也就往往让自己的眼里盈溢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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