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疫情暴发一个多月后,终于等来了欧盟领导人的一句“对不起”——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日前在意大利媒体发表公开信,承认疫情暴发之初欧盟存在各国只顾自身利益、缺乏团结意识的问题,并为欧盟的表现道歉,承诺筹集1000亿欧元帮意大利等疫情严重的国家渡过难关。
　　然而,伤害已成事实。尽管欧盟财长已就应对疫情实施总额5400亿欧元的大规模救助计划达成一致,但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有关发行欧元债券以助各国克服疫情危机的提议,却遭到德国、荷兰和奥地利等国坚决反对。当一些欧洲国家逐步“解封”时,欧盟能找回久违的团结吗?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大难临头各自飞
　　时至今日,意大利的“封城令”已经持续了整整6周。42天前,新冠病毒疫情在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大区及其周边地区暴发,使得意大利成为欧洲疫情的“震中”。
　　3月7日晚,意大利总理孔特宣布,在北部伦巴第大区及其邻近大区的14个省实施封锁,从3月8日零时起全面关闭非必要公共场所、学校停课、限制民众出行活动,“封城令”期限至4月3日。
　　3月9日晚,孔特进一步宣布,从3月10日零时起“封城令”的实施范围扩展至全国,同时暂停全部体育赛事。同在3月10日,意大利的确诊病例突破1万,此后疫情形势持续恶化,至今累计确诊病例已超16万,累计死亡病例已超2.2万,全国“封城令”期限也延长至5月6日。
　　意大利是欧盟最早出现疫情大规模暴发的国家,并向欧盟求援。意大利驻欧盟大使马萨里3月10日在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欧洲版发文称,意大利已要求启动欧盟民事保护机制,期待欧盟协调各国按需求程度调配医疗资源,同时也向其他欧盟国家请求医疗支援,然而欧盟无力协调,也没有国家回应。
　　这位大使直言,不该让意大利独自面对,“今天是意大利,明天就可能轮到其他国家。”“这场战斗中,我们面对两个敌人:恐慌和自私。如果我们拥有勇气和团结,那将取得胜利。如果我们自私又分裂,则将最终失败。”
　　意大利最先等来的是万里之外中国伸出的援手。3月12日晚,中国第一批抗疫医疗专家组就携带31吨物资飞抵罗马。3月18日和25日,又有两批中国抗疫医疗专家组先后飞抵米兰——意大利疫情最严重的伦巴第大区首府,同样带去了当地急需的医疗物资。此外,俄罗斯和古巴也较早驰援意大利。
　　同时,欧盟内部接二连三上演互扣防疫物资事件。德国不仅在3月4日就宣布禁止出口医疗设备,随后意大利媒体还在3月13日爆料,德国还一度扣留了意大利从中国采购过境运输的83万个口罩。3月21日,意大利又向波兰提出抗议,后者扣押了意方采购的2.3万个FFP2口罩。
　　4月2日,法国以其口罩出口禁令为由,扣留了一家瑞士公司出口至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数百万个口罩和手套,这两个国家恰恰是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地区——意大利确诊人数破万一周后,西班牙也接着破万,目前西班牙的累计确诊人数已超18万,死亡病例近2万。最终,法国放行了100万个口罩进入西班牙和意大利。
　　其实,“截和”口罩的受害方意大利,也曾扣留过境运往与欧盟关系密切的瑞士等国的口罩、酒精、消毒水等医疗防疫物资。对新冠病毒掉以轻心的欧洲,不得不仓促应对疫情暴发,本该出现的互相帮助,却被互相伤害所取代。
屋漏偏逢连夜雨
　　继意大利和西班牙之后,法国和德国的疫情形势也不断升级,目前法国的累计确诊病例也已超16万,并且很可能超过意大利,死亡病例近1.8万；德国的累计确诊病例则接近14万,但从统计数据上来看,德国的死亡病例却远远低于上述三国,目前刚超过4000例。
　　数据显示,在治愈病例数上德国最多,目前已超过9万,西班牙是7.4万多、意大利刚超过4万、法国则为3.2万多。这意味着德国的医疗系统并未像意大利和西班牙那样疲于应对,即便是在欧洲疫情高峰期,德国依然有余力。
　　或许出于这个原因,也可能受到前期扣留他国物资影响,更可能源于德国作为欧洲顶梁柱的责任和道义使然,从3月下旬开始,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的医院开始接收莱茵河对岸法国阿尔萨斯地区的10名重症患者,阿尔萨斯地区的医疗系统濒临崩溃,而这些患者需要呼吸机。
　　随后,德国多个州表示已经或准备好接收来自法国和意大利的重症患者。其中,德国东部萨克森州率先接收了6名来自意大利的重症患者。同时,疫情形势相对较好的奥地利也开始接收意大利的重症患者,作为交换,意大利将提供一些来自中国的防疫物资。
　　德国联邦国防军还出动了被称为“空中ICU”的A310　MedEvac特种医疗救护机,从意大利疫情最严重的贝加莫地区将重症患者接到德国。德国表示,会继续通过陆路和空中接收法国和意大利的重症患者。
　　作为德国疫情重灾区的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也参与接收了意大利的重症患者。用该州州长拉舍特的话说,这么做是为了捍卫“欧洲精神”,“我们需要欧洲各国的团结”。
　　迟到的团结,反倒带来了新问题。德国接收法意两国的重症患者引发一些德国民众不满,德国人认为法国的防控疫情措施不到位,靠近法国的德国边境地区还发生多起侮辱法国人的恶性排外事件。以至于德国外长马斯出面予以谴责,称病毒不分国界,不能接受排外情绪,“德国人和法国人在一条船上”。
　　恐怕并非全部如此。3月下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呼吁发行欧元债券,以便从金融市场筹措资金应对疫情对各国经济的冲击。但这一提议遭到德国、奥地利和荷兰等国的坚决反对,担心会为财政收支不稳定的国家埋单。
　　4月7日至8日,欧元区财长视频连线通宵磋商,就发行债券等问题分歧严重。同时,就如何利用欧洲稳定机制挽救经济,进展同样缓慢。欧洲稳定机制旨在有条件地向受助国发放贷款,但意大利、西班牙拒绝接受任何条件,认为疫情之下不该谈条件,但荷兰等国坚持附加条件。
　　德国总理默克尔出面给意大利和荷兰“做工作”之后,欧盟各国财长4月9日深夜终于达成总额5400亿欧元的大规模救助计划,包括以贷款形式提供的1000亿欧元财政援助,欧洲投资银行为受疫情影响严重企业提供总额2000亿欧元的贷款担保,欧洲稳定机制为欧元区国家提供总额2400亿欧元低息贷款——唯一条件是将资金用于应对疫情的卫生保健、治疗和预防工作,但只字未提欧元债券问题。
团结成了奢侈品
　　这一救助计划将使得欧盟迄今出台的抗疫财政措施总额增至3.2万亿欧元,在世界经济体中排在首位。欧元集团主席森特诺说:“我们响应了民众要求欧洲提供保护的呼声。”法国经济与财政部长勒梅尔说:“欧洲已作出决策,准备直面危机的严重性。”
　　同时,欧盟也加快医疗资源调配,通过欧盟民事保护机制,一批罗马尼亚和挪威的医护人员赴意大利北部疫情最严重的米兰和贝加莫地区支援；奥地利向意大利提供消毒剂；意大利启动欧盟全球环境与安全监测系统绘制卫生设施和公共空间地图。此外,意大利还收到欧盟应急反应协调中心调配的防护装备以及多个欧盟国家运送的口罩、防护服和呼吸机等装备。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说,这些支援意大利的医护人员代表着“欧洲团结一致的真正面孔”,她宣称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欧盟委员会将尽全力帮助意大利和其他成员国。
　　此前,冯德莱恩曾于4月2日在意大利媒体发表公开信,承认疫情暴发之初欧盟存在各国只顾自身利益、缺乏团结意识的问题,并为欧盟的表现道歉,承诺筹集资金帮意大利等疫情严重的国家渡过难关。
　　从互扣医疗物资,到互助防疫装备,再到接收他国重症患者,直至搁置分歧达成欧盟史上最大规模救助计划,被疫情打蒙的欧盟逐渐缓过神来,意识到过去一个月暴露于世人面前的不是真正的欧盟,相互支援才是欧盟的“真面孔”,冯德莱恩试图用道歉来挽回寒了心的意大利,以及因此失去的更多欧盟成员国民众的信心。
　　似乎觉得说一次“对不起”还不够。4月16日,欧洲议会的一次辩论中,冯德莱恩再次代表欧盟向意大利致歉,“当意大利在危机之初需要帮手时,很多国家没有及时到场。”但现在的欧洲已重新成为“团结的中心”。
　　话虽如此,但欧洲重新团结起来并不容易。近年来民粹主义风潮已深刻改变了欧洲政治版图,今年1月底英国也正式“脱欧”,内部发展不平衡以及在财政、移民等政策上的分歧,无不显示出欧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团结。
　　偏偏在这个当口,新冠病毒疫情接踵而至,欧盟及各成员国本能地走向了团结的反方向。待到转身时,已经走了很远,但愿这会倒逼欧盟朝着团结加紧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