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涵

　　关于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婚恋故事,形成了影视剧的一个专门类型——“剩女催婚剧”。这类剧型在7年前的《咱们结婚吧》达到热度峰值之后,就有了日渐衰微的态势,却也一直没有完全消失,近期,“剩女”话题在影视剧中似乎大有复燃之态。前一阵子热播的《下一站是幸福》,让大龄单身女青年看到了“姐弟恋”的曙光。刚刚播出的《谁说我结不了婚》,又套入了“她时代”的女性强势话语权背景。
　　《谁说我结不了婚》一开篇,便借由女主角程璐之口,发出时代的强音——“随着‘她时代’的来临,女人变得越来越具有独立的思想,她们光鲜亮丽,拥有令人羡慕的职业和稳定的收入,追求经济独立和男女平等。与此同时,她们也不约而同地选择单身未婚。”剧集一开篇便鼓舞人心,让女性角色气势凛然地登场。作为资深编剧的程璐一眼就看出别人剧本中的漏洞,程璐的闺蜜田蕾升任为律师事务所的二级合伙人,亦是好友的丁诗雅也成为美容院的老板。她们在职场精致干练,在家与狗为伴,在健身房学习搏击挥洒汗水,让单身生活也可以过得很精彩。田蕾更是霸气宣言,“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的是成功,女人放弃婚姻,是迈向成功的捷径。”在这样一个“她时代”,女性地位和话语权显著提升,对大龄单身女青年称呼“剩女”已然成为一种冒犯,“盛女”才是更贴切的称谓。
　　可是很快,剧中那些鼓舞人心的话语就有点尴尬了,“她时代”并没有庇佑这群蓬勃向上的大龄单身女青年走出“剩女”的困境。在程璐的编剧工作室,同事们认为剧本中那个34岁的女人要是还不努力把自己嫁出去,就是她自己有问题,“人物就不可爱了”。雷厉风行的田蕾也在与男律师寻求合作时被拒绝,“他们是不会和未婚未孕的女律师组队的,这种观点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各种相亲场所,大龄单身女青年更是遭遇了赤裸裸的鄙视嫌弃。婚介所里,工作人员直接将程璐称作“滞销货”。“35岁以上女性配对成功的概率只有2%,50岁以上的男性想找的也是35岁以下的。”甚至针对35岁以上女性的咨询费要高达29999元,而25岁以下的女性只要个零头。“美女、事业有成、过了35岁,这是相亲过程中的三个不利条件。”在8分钟相亲会上,离异男也认为自己奇货可居,追问程璐工作是否清闲、有没有五险一金。相亲角的大妈们看到程璐这样长相不错但大龄单身的女生,干脆将她比做一套房,“房型不错,就是在郊区了”。
　　不仅是外界环境的压迫紧逼,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内心也很难跨越“剩女”的羁绊。1985年出生的程璐,一听到别人说她35岁,便赶忙纠正,“还不到35周岁,是34岁。”一向洒脱的田蕾被说快到更年期,也会表现出一脸的不耐烦。年龄的问题让她们如鲠在喉。单身到底是一种遵从内心的自主选择,还是一种木已成舟的被迫无奈?有时候她们自己也很难分辨清楚。当社会心理学教授魏书邀请程璐做大龄未婚案例的研究对象,程璐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不是结不了婚,我是不想结!”而当魏书祭出一套“擒男守则”,称可以帮她追上暗恋的大学男同学,程璐又喜不自禁地如法炮制。
　　独立自主的女权语境和不成明文的恋爱潜规则,也让大龄单身女青年感到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程璐在约男同学吃饭时自己单独买了单,以表示贴心,田蕾却告诫她,这种行为是在表示拒绝对方。“你不是天天把女性独立挂在嘴边?这时候又让我占别人便宜。”为了相亲而挑选直男喜欢的服装款式,在攀岩运动时主动示弱让男性产生保护欲,这些适应男权世界的基本法则,和标榜独立自信的女权主义往往无法兼容自洽。
　　如果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那也还有赢面,可如果是情场职场双双失意,那对于大龄单身女青年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当程璐发现自己资深的编剧经验比不过1995年出生的年轻枪手,放弃奖项提名而被扫地出门,她彻底颓了,觉得自己连谈婚论嫁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时的“剩女”,不光是婚姻不再适龄,就连工作效率和工作思路都已经out,这将会摧毁她们最后的自尊心。
　　没有人可以否认“她时代”的来临,无论是职场还是消费市场,女性都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可是也没有人能够否认,大龄单身女青年仍然囿于“剩女”的窘境画地为牢。《谁说我结不了婚》中女主角的境遇,并没有比7年前的《咱们结婚吧》中的杨桃好到哪儿去。虽然少了家长的催命式催婚,可是也没有走出“没有男人就输了”的“败犬女”式困境。《都挺好》中备受器重的“苏总”苏明玉,需要石天冬这样的暖男才能治愈原生家庭的裂痕。《下一站是幸福》中积极能干的“贺主管”贺繁星,也要在元宋和叶鹿鸣之间做出选择,才能迈向下一站的幸福。即使是美剧《欲望都市》中那四位生活在纽约曼哈顿的美国丽人,凯莉在面对Mr.　Big时也会丢掉自己的独立自信。日剧《东京女子图鉴》中,女主角绫明白了“被女人幸福的定义无止境地压迫着”的道理,签下离婚协议书,但最后还是选择牵手男闺蜜度日,难以像她的女上司那样做到“有一个人生活的觉悟”。
　　其实只要还是在“真爱至上”的价值观框架下,影视剧就难以打破“剩女”的天花板。女性的缺失需要靠真命天子来拯救,只有终成眷属才是圆满大结局。对于影视剧中那些自带“主角光环”的角色来说这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大部分普通人就像田蕾所说的“微博抽奖绝缘体”,“真爱这么小概率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自信遇得上呢?”《东京女子图鉴》中的绫最后感悟道:“从小就一直坚信,自己的人生将会非常美好和浪漫,其实只是平淡无奇、随处可见的故事而已。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主角,而是成了配角的感觉。”人生海海,主角只是属于少数幸运儿的精彩,那些分给配角的惨淡剧情,只能苦涩尝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