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的卖菜叔

齐鲁晚报     2020年06月03日
  □天真的老姜
  一个多星期前的某个晚上,去三环边上那个公园散步。转过那片迎春花丛,发现在公园北边中间的路边摆了一个窄窄长长的菜摊,菜都是一袋一袋装好了的,是论袋卖的,不用称,旁边放着两个收钱的二维码。卖菜人是个大约50岁的男人,后背靠着路灯坐着。
  摊前一对中年夫妻中的男人正在和卖菜人讨价还价:“14块钱,我拿走这两袋。”说着就拿起了两袋瓜。是一袋墨绿黄条相间的甜瓜和一袋白玉色的甜瓜,共4个瓜。
  “不卖!不行!”卖菜人的语气没有商量,“你要就15块钱。”
  男人仍说:“14块我就拿走。”
  卖菜的从灯柱那里站起来,“你走吧,把瓜放下!”
  女人身材苗条,穿了条很漂亮的连衣裙,在一旁帮腔:“14块就14块啦,和15块有什么区别?”
  卖菜人针对男人说:“你走吧,一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
  我也正想买瓜,看他们说得热闹,忍不住就插了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都够磨叽的。”然后对那个买瓜的说:“没见过这么想买瓜的,人家三番五次地撵您走,您还是要买,您不会生气就走吗?”
  那男人说:“我不生气。我要买瓜。”
  说得我们都乐了。
  “我也没见过这么牛的卖菜的。哪有这么没商没量的,还老撵人?”我又笑着对卖菜人说,“说说,您为什么这么豪横呀?”
  “15块钱4个瓜,我真赚不了几分钱,他们在这里跟我磨叽半天了……”他也笑着解释,言外之意是他没闲工夫跟他们磨叽。
  我这才注意到卖菜人靠着灯柱坐着,两腿并在一起当了“写字台”。这随身携带的“写字台”上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厚厚的。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笔,就着昏暗的灯光,跟我们说话时,时不时低头写点什么。
  “您在写什么?”我凑过去看他的笔记,看他本子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好看,但很整洁。
  “我在写日记。”
  “写卖菜日记?今天的日记里会不会写上他们俩?”我看看那对夫妻。
  “会写,会写。”
  那漂亮的中年女子连忙说:“写他写他,可别写我!”于是,在笑声里,夫妻俩用15块钱买了那两袋瓜,心满意足地走了。
  公园这边的人本来就少,加上快晚上9点了,来往的人就更少了。虽然为他不能赚几个钱而不安,却不用担心跟他聊天影响买卖。他也很健谈,主动向我介绍自己。
  实际上我是遇到了藏在民间的奇人。他属鼠,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来自安徽,小学四年级的学历。早在2013年他就成了“网红”,被称为“卖菜叔”,因为他在那一年出版了一本书,书名是《卖菜叔日记》,豆瓣评分7.6分,不低了。
  “在北京西城区天陶菜市场,每天都重复着这样一幕:在嘈杂的叫卖声中,一个卖生姜、大蒜的中年男子在专注地一笔一画码字。他叫姚启中,今年40岁,1997年从安徽阜阳来北京打工。他靠卖生姜、大蒜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并供儿女读书……从2009年底开始,他一边卖菜一边写作,三年时间,陆陆续续写了20万字。《卖菜叔日记:写给孩子们的奋斗史》即由卖菜叔日记整理而成,原汁原味地记录了卖菜叔曾经的苦难、16年的北漂生涯以及他成功教育孩子的方法。”这段文字摘自豆瓣对书和他的介绍。“日子难过,更要认真地过。一辈子总要有值得去纪念的经历……”这是副标题,应该是他生存信念的写照吧。
  我买了他的瓜后回家,也读了一部分他写的书。瓜很甜,文字也质朴生动,难得的是大量鲜活独特的生活细节……
  又一个晚上,散步去寻他。
  依然是在那个灯底下,他抱着一个笔记本写着字,卖着菜。
  问他上本书赚了多少稿费,回说:10万。哦,七八年过去了,看来这10万块钱也没改善多少他的物质生活,他还在卖菜,而且是夜里摆摊的这种方式。但也许正好相反,他已经不用特别费力地去卖菜了,只不过是用卖菜的方式来寄身,或者寻找写作素材吧。
  问他现在在写些什么,回说:在准备出第二本日记,写了好几个笔记本了。上次那本主要写自己的童年和孩子的情况,“这次写的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国家和人一样不容易。”说编辑在等着呢。
  “祝你写作顺利,出书也顺利呀!”我由衷地祝福他。临别又买了他两捆小葱,他说:“谢谢您呀!”
  “再见!”我已经走出几步了,他还在跟我道别。
  昨晚去散步,看见灯光下的卖菜人还是那样的蹲坐姿势,写着字,卖着菜……
  没有问他写作的事,我走过去,买了一捆大葱、一袋青椒、一袋细长茄子,每袋五块钱,他给找了一个几乎可以把菜摊上的菜都装进去的大袋子。转身离开时,卖菜人说:“谢谢您呀!”又追一句:“菜很新鲜!”又加一句:“再见!”
  其实,我心里想,真不知道我和卖菜人之间到底谁该谢谁呢?
  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写作的意义。
  好像没意义,他不是还在卖菜吗?他不是还在因为区区一块钱而生气,或者因为十几块钱而诚恳地道谢吗?
  为什么还笔耕不辍呢?也许是生活在那里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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