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南邨

　　滕县(今滕州)城内旧有文庙,于1978年被彻底拆除了。有几种新编地方志在大事记中对此事作了记载:“古建筑文庙、大成殿拆除,滕人无不为之惋惜”(《滕州市建筑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9年)；“拆除文庙大成殿(明代建筑),建柳琴剧团宿舍”(《滕县志》,中华书局,1990年)；“滕县1623年建的文庙大成殿被拆除”(《枣庄市志》,中华书局,1993年)。拆除一座古建筑文庙大成殿,被三级方志视为“大事”,记入志中,可见此事在当地影响不小。
　　滕县文庙规制颇大,曾被誉为“甲于泗上”“东郡大观”。据明万历十三年《滕县志》载,文庙创建于宋代大观年间,元知县陈谌重修,其时规模尚小,于元末战事中被毁。明洪武二年,滕知州薛原义增修,时称“先师庙”；明正统、景泰、成化、弘治、嘉靖年间相继修葺。天启二年,白莲教闻香支派攻占滕县城,文庙遭到不同程度破坏。翌年,知县李自蕃对文庙大规模修缮、扩建,一年而成。中书舍人、曾任延绥巡抚的滕人董国光有《重修儒学凿泮池记》,对这次整修如此记述:“丹垩漆碧,翚飞鸟革,炳焕甲于泗上,遂称东郡一大观也。”崇祯四年再次增修,清乾隆、道光年间两次大修,至此其建筑格局大致已定。
　　文庙坐落在县衙西边,庙与儒学连为一体,是当年滕县城内较大的建筑群。据《滕州市建筑志》载,文庙共有殿、堂、亭、阁120余间,建筑面积占地40亩,约占当年城内面积的十分之一。文庙自南而北是:天开文运石坊,进坊为神道,行约120米为泮池,跨池上石桥,进棂星门,东为名宦祠,西为乡贤祠；再过戟门,有东庑、西庑,正中为大成殿,殿后约50米是明伦堂,东西建有“进德”“修业”二斋。大成殿规制宏伟,殿为六楹五间歇山,飞檐斗拱,抱柱环廊,以黄色琉璃瓦覆盖；前面有较大的露台。大殿正中悬挂康熙皇帝书写“万世师表”匾,两边有雍正书“生民未有”,乾隆书“与天地参”,嘉庆书“圣集大成”,道光书“圣协时中”,咸丰书“德奇帱载”,光绪书“斯文在兹”等匾。神幄有乾隆御制联:“气备四时,与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
　　清道光二十六年《滕县志》载,文庙时名“至圣庙”,大成殿又名至圣殿,供奉的是至圣先师孔子。文庙东院为儒学,院内有礼乐房、崇圣祠、亚圣祠、文昌祠、节孝祠、忠烈祠、忠义祠、观德堂、尊经阁、敬一亭等。
　　新中国成立后,文庙尚存戟门、东西庑、大成殿、明伦堂。此处先后为滕县专署文工团、滕县文化馆使用,不久其他建筑也相继拆除,仅剩大成殿。殿前平整为广场,可作大会场地。后来唯一幸存的大成殿也被拆除了,滕县文庙从此一无所存,唯留下一条“文庙”街名。
　　滕县是古县城,城内外古迹众多。20世纪以来,经过战争和动乱,文物古迹所剩无几。为什么当地人对文庙被拆除一事耿耿于怀呢?翻看滕县旧志艺文卷,可以看到多篇重修文庙及儒学的记文,原来明清以降,滕县知县大都重视此事。当年国内的县城几乎都有文庙,何以滕县偏重此事呢?再看看滕县三位知县记文的开头话,或许能略知一二。清康熙年间,知县黄浚在《重修学宫记》说:“善乎!孟子之策滕者”；乾隆年间,知县王尔鉴在《重修明伦堂记》说:“明伦堂者,天下郡县所同也,而滕则同而异。昔孟子之滕,告文公以庠序学校……”；道光年间,知县彭斗山在《重修圣庙记》说:“滕,小国也,犹可以为善国。孟子尝言之。”三文开篇都说到孟子。当年孟子曾馆于滕国上宫,教滕文公法先王、施仁政、为善国。后来“知滕县事”者谁没读过《孟子》?因此重文庙、儒学之风在滕县得以相传,以为荣耀。
　　滕县文庙曾有明崇祯十年铸造的一口高大铜钟,上有“皇图永固”四个大字。日军侵占滕县期间,有日本人欲运之出境,当运到滕县火车站后,因铜钟体重一时难以装上火车。当地人士得知此事而出面阻拦,最终由滕县商会义举出资从日本人手中赎回,放置在文庙院内。滕人程春芳(1928年-2017年)先生时在近处学校就读,熟知此事,其《漱六诗词》有《明代铜钟》诗二首并记,其一是:“皇图永固铸铜钟,历尽沧桑竟希声。倭寇欲移移不动,原来物也重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