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钦国　常辉

　　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的瞿秋白的父亲瞿世玮先生晚年在山东生活过十余年,其间瞿秋白曾专门来济南看望父亲。瞿世玮是怎样来到山东,在山东的真实生活情况又如何呢?
　　瞿世玮(1875年-1932年),字稚彬,江苏武进人(今常州),2020年是其诞辰145周年。
　　瞿世玮的祖父瞿锡保(申之),道光丁酉(1837年)举人,曾任拣选知县。瞿世玮在族中排行第七,人称“瞿七爷”,“擅长山水画,喜读医书,习黄老学,信奉道教”。瞿世玮生于大户望族,但到了他这一代家道已败落,他本人一生未仕,经济来源主要靠亲人资助:一是靠叔父瞿廷韶资助,早年,瞿世玮在瞿廷韶处做幕僚,寄居在瞿廷韶武昌官邸；二是靠长兄瞿世琥资助,瞿世玮8岁失怙,母亲庄氏患有疯症,在外做官的瞿世琥不便照顾母亲,便由瞿世玮服侍,瞿世琥每月资助50块大洋,成为瞿世玮一家主要收入；三是嫁至江阴的大姐日常资助。
　　1903年7月,瞿廷韶升任湖北巡抚(因病未任),瞿世玮失去了最大经济依靠。1912年,瞿世琥受下属牵连被罢官,月薪降至100元,1913年秋将母亲接回杭州,中断了对瞿世玮一家的资助。不久,嫁至江阴的大姐去世,资助也中断。
　　1913年秋,瞿世玮去嫁至黄陂的堂妹瞿婕青家做账房先生,月薪30元,这是全家仅有的收入,陷入困顿。其间,一家人居无定所,多次搬家,连每个月7元的房租都交不起,后搬入瞿氏祠堂居住,凭典当、借债度日。
　　真正压垮瞿世玮一家的是妻子自杀和长子瞿秋白辍学。1915年夏,因交不起学费,瞿秋白在毕业前一个月辍学,这让对儿子寄予厚望的金璇失去了信心。春节前夕,“四邻都在欢乐忙年,而瞿秋白家却已经典尽卖光,灶冷甑尘,一无所有,债券累累,债主催逼日紧。”金璇“陷于绝望之中,遂决意自杀。”(《瞿秋白年谱新编》)1916年正月初五晚上,金璇吞下泡有红头火柴的虎骨酒,次日离世。
　　1918年4月,瞿世玖因“官污”出逃,瞿世玮代弟受过,被关押了一段时间。瞿秋白在《饿乡纪程》中有如下回忆,“我兄弟三个(云弟、垚弟)住在北京,还有两弟一妹住在杭州四伯父跟前,父亲一人在山东。”
　　就在1918年,善后了弟弟“官污”事件后,瞿世玮来到济南老乡王璞生家做“家馆”,并暂住其家(大明湖南岸娘娘庙街15号,后为岱宗街23号),从此再也没有离开济南,直到1932年去世。瞿世玮在济南生活了14年,以鬻画、教书、家馆为生。“世玮因二姑父(指周世鼎)嫌弃其贫困,转往山东平原县、济南等地投靠朋友,以教书绘画为生。”(《瞿秋白年谱新编》)
　　瞿世玮的画师从“清初四王”,以山水为主,画风古朴精细,富有诗情。1922年进入私立山东美术学校(1929年更名为私立爱美中学)教山水画。因战乱、灾荒等该校招生困难,教师多有职无薪,在学生眼中,瞿世玮“个子不高,有些驼背,蓄小山羊胡,经常戴一顶瓜皮小帽,身穿长袍,拄一拐棍,显得比较苍老,像六十岁开外的样子”。1931年冬,爱美中学出版了瞿世玮《山水入门歌诀问答》一书,书中图例均由瞿世玮手绘。1930年,瞿世玮来到升官街6号(后改为黑西路95号)学生王凤年家任家教,直至病故。王家仁心宽厚,除按月支付工资10元外,逢传统节日均另有馈赠,令生活窘迫的瞿世玮很感动。
　　当时,瞿世玮第五子瞿垚白(1909年生,小名阿尧)陪在身边,但瞿垚白残疾多病,两人相依为命,相互照顾。来到济南后,瞿世玮开始信奉道教,道号圆初,为节省生活费用,这对父子曾长期住在道人集中的悟善社,悟善社解散后又住在正宗坛。瞿世玮改名圆初,目的有二:一是信仰与寄托,他曾长期居住在道观,二是隐姓埋名自保——在大革命失败的白色恐怖之下,他生怕人们知道他与长子瞿秋白的关系,化名以求保全。
　　在济南生活的14年间,总的来说瞿世玮是落魄的,其间也有令他欣慰的事——瞿秋白曾两次来看望他。1920年8月,瞿秋白作为北京《晨报》通讯记者和上海《时事新报》特聘记者,被派往莫斯科采访(1921年1月25日到达莫斯科,1923年1月13日返回北京)之前,专门来济南看望父亲。
　　在秋夜的大明湖畔,瞿世玮、瞿秋白、王璞生三人在大明湖南岸“草棚底下,一张小圆桌旁”用过晚餐,“沿着湖边,随意散步。”此时的瞿世玮“风尘憔悴的容貌,越显着蔼然可亲”。他们越过鹊华桥,沿着百花洲堤埂,回到了瞿世玮借住的王宅。当夜“我和父亲同榻,整整谈了半夜”,瞿世玮伤感地对儿子说,“你这一去……随处自去小心,现在交通便利,几万里的远路,也不算什么生死离别……只要自己不要忘记自身的职务。你仔肩很重啊!”(《饿乡纪程》)。次日一早,瞿秋白辞别“亲爱不忍舍的父亲”。从瞿秋白的这段记载中可看出,瞿氏父子感情尚好,瞿世玮对儿子的关爱溢于言表。据报道,1923年瞿秋白回国后的同年夏天,曾再次来济南看望瞿世玮,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但之后仍有书信联系。
　　瞿秋白夫人杨之华回忆,“秋白先前,开始还与其父保持联系,经常寄钱供养,后来因白色恐怖严重,才被迫断绝联系,以至不知乃父之所终。”据瞿秋白好友羊牧之回忆,1925年下半年,瞿秋白曾将瞿世玮从济南写给瞿秋白的一封信给他看,“信约有三四页纸,尽是道家用语,羊牧之看不懂。瞿秋白笑着说,‘我们父子俩,是各走各的路。后来,又评价他父亲‘我父亲画是好的,但一生无益于社会,太没有价值’”。(《瞿秋白同志在武汉》)
　　瞿秋白当时对父亲的评价其实不是很公允。包括瞿秋白在内,瞿世玮的四个儿子都参加过革命,瞿秋白、瞿景白、瞿坚白三兄弟都为革命牺牲。瞿世玮还为山东培养了王凤年等一批绘画人才,1963年,王凤年将瞿世玮的一些画作转交瞿秋白博物馆收藏,这恐怕是瞿秋白当时不曾想到的。
　　1932年6月19日,瞿世玮在济南南门外东燕街(今解放阁西侧)正宗坛去世,享年58岁,身边仅有残疾的瞿垚白。瞿世玮教过的几位学生,将之葬于南郊江苏第二公墓,墓碑上写着“先考稚彬公之墓”“民国壬申仲夏五月十六日申时寿终”“壵、铨立”三行字。“壬申”指1932年；“五月十六日”即阳历6月19日；“壵”指儿子瞿垚白,“铨”指儿子瞿坚白。瞿坚白生于1913年,小名阿谷,时年19岁,他很可能来济南送别了父亲或寄来钱款,至少他对父亲的去世是知情的。
　　瞿世玮与金璇育有六子二女(老四懋鑫早夭),为何墓碑上只写两个子女的名字呢?多因通讯不便、路途遥远未能前来所致。此时,在上海的长子瞿秋白,或因政治原因不便来济南奔丧；1906年出生的瞿景白(老五)1929年10月在莫斯科去世；老二瞿轶群、老三瞿云白或许无法联系。瞿世玮去世后,瞿垚白生活更无着落,几年后在济南去世,不知葬于何处。
　　而在瞿世玮八个子女中,有两个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老二瞿轶群1981年去世；老三瞿云白在北京教书,1964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