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荣里

　　大多数人认为喝酒有经济学,这不难理解；认为喝茶有经济学,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其实,茶酒虽然对人的刺激不同,但所含的经济学道理却有相同之处。
　　朋友中研究茶的人很多,种茶的人也不少,我有时也会接受朋友送的茶。不过我有一个习惯,别人送的茶,我一般很快转送他人。要喝茶,一般自己会去买,除了在茶社和酒场,别人点好了茶,你不喝没有办法。我喝自己买的茶,似乎暗示着一种怪癖,这种怪癖延续了几十年。也曾买过一些茶送朋友,那些茶,我没有亲自尝过,卖茶的人说好喝,我就买了。送礼,茶就是一种载体而已。
　　在南方工作时,被人请去喝茶,几乎是最平常的事。特别在广州时,当地人喜欢汤汤水水,早茶可以喝到中午两点；更有甚者,在瑞丽,人们把午饭叫做早饭,早餐称作早点,他们的喝茶习惯,那也叫一个慢字了得。瑞丽的喝茶,好像没有广州人喝茶的习气蔓延广阔。我在广州喝茶,也学会了广州人跷着二郎腿,一副悠然的样子；而在北京城喝茶,一般要正襟危坐,茶艺表演者有板有眼,喝茶的人道貌岸然。南北喝茶,仪式感不同,享受的味道好像也不同。
　　有一年,到勐海去,住在大益山庄,遇到喝茶的人,皆言茶非圣洁物,也藏商海术。一饼普洱茶,可以炒到超过黄金的价格,也能跌到放在路边没人捡的地步。经济学中的供求与价格之间的关系,在茶界也有非常明显的显示。茶有时是茶,有时可以当货币用,还可以当升官发财的敲门砖。不少故意仿古的茶砖,骗了外行不说,内行人也被骗得七扭八歪。这茶啊,里面有门道哩!我认识一位自称茶界老专家的人物,以古树茶为诱饵,编二维码,让城里人认领古树。我看他眼光漂移,凭着几十年写作对人内心的揣度,我看这茶人不是什么好鸟。果不其然,善良的认领者,大多被其所骗。嗜茶者终究不知道这茶后埋藏着一剑封喉的技艺。我在大益茶庄对面的自销户那里,得到许多茶界的怪事,知道茶里也有经济战争。
　　茶园深似海,无功莫进来。认为以茶为业的商人,能清静无为这个世界,而忽略其后的经济学规律,这是喝茶者的自我感觉,与事实相去甚远。茶,既然作为一种商品,就像一束花的香气,时常迷惑我们的双眼、干扰我们的嗅觉一样,茶背后的商业运作,也有其吊诡之处。每次喝茶时,在茶社的谈吐,我比在喝酒时还要小心十倍。冷静时大家都冷静,这时候的失误才是最大的失误；不像喝酒,你醉了,大家也醉了,即使有错误,大家都会糊涂过去,喝酒时的意气用事,会遮蔽了商业伎俩的丑陋；喝茶时的冷静,却会扯出许多慢条斯理的诡计。所以,把喝茶看作至高无上的享受,我是不相信此说的。
　　有研究茶道的家人,我总在旁边吹反向风,这么多学人专家热衷于茶文化,要么被卖茶者忽悠,要么想忽悠别人,要么是自己忽悠自己。时光是最好的经济人,让茶抽去了时光的分量,你的经济大厦也就倾倒了。喝茶者爱清谈,爱清谈的人,怎么会知道创业的艰难,收入的不易,人心的叵测?所以他们往往被卖茶者摄取了魂魄,收去了自己,出卖了灵魂。
　　我的茶道:就是自己喝自己买的茶,贵茶不买,贱茶不要,就喜欢到茶园里看那些没有经过市场渲染的茶,原生态,制作工艺爽朗、干净,也可以跟着享受一下美茶所成。喝这样的茶,物有所值。自斟自饮,那份几乎以最简单的经济学原理支配自己的感觉,可爱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