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生
日照,日出初光先照之地,红色革命老区。
为适应战备形势需要,1971年,全军上下掀起拉练热潮。同年冬天,我所在的部队远离营房,拉练于今属日照市的五莲、莒县等地。
转瞬间半个世纪过去了,拉练路上那严酷的训练场景,水乳交融的军民鱼水情谊,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成为我前进的不竭动力与源泉。
拉练到了莒县,这天的训练科目是夜行军。漆黑的夜晚,寒风凛冽,雨雪交加,泥水遍地,道路泥泞。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漫天的雪花,不停地吹打着我们的脸颊,行进中的战士一个个像雪人一样。黎明时分,部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宿营。我们班住进了一户村民的东屋。
数九寒天,屋子里冷若冰窖。汗水、雨水、雪水湿透了我们的衣裳,背包、棉大衣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湿衣服贴敷在身上就像是一块冰。大家站着冷,坐着也是冷。我双手哈在嘴上,不停地跺着脚。
在这寒冷、无奈的时刻,房东老大娘抱着两床崭新的棉被走了进来。她将棉被放在炕上,亲切地对我们说:“知道你们来,可不知道啥时候到。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看看,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快脱下来,盖上棉被子,先暖和着点,我这就去抱柴火,生炉子,给大家烤衣裳。”
饥冻交切之际,眼望着这崭新的棉被,真想快钻进去暖和暖和。可是,班长却婉言谢绝了:“老大娘,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新被子不能盖。”
“咋不能盖?是嫌俺这被子不好?”
“不是嫌被子不好。我们走了一晚上的路,身上脚上不是泥就是水,弄脏了这新被子,多不好。”班长继续推辞说。
“瞧你说的。怕弄脏了被子,就让你们在这里干冻着?天这么冷,万一冻出个毛病来,大娘我心里忍得下?”
班长还想推辞,老大娘着急了,她生气地说:“别看俺这村子偏僻,这里可是革命老区。战争年代,乡亲们拥军支前是模范。现如今,拥军的光荣传统没有丢。俺家是军属,我儿子也在部队上当兵,五一节回来办喜事,这被子就是为他结婚准备的。”
怪不得被子这么漂亮,原来是老大娘为儿子准备的婚被。
“大娘!您为儿子准备的婚被,我们更不能盖。”
“儿子能盖,你们咋不能盖?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别争了,这回一定听我的。我这就出去抱柴火,你们关上门,将脱下来的湿衣服放到灶台上,我给你们烤。”说着,大娘带上门,出去了。
计划经济时期,买布要布票,买棉花要棉花票。尤其是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大娘为儿子准备这两床婚被是何等不易呀。怕我们冻着,她毅然拿出这婚被给我们盖,这是多么崇高的境界,多么宽广的胸怀呀!“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这朴实无华的话语中,饱含着老区人民对解放军的深情厚爱。老大娘抱来的不仅仅是两床婚被,她抱来的是老区人民对党、对人民子弟兵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一会儿工夫,老大娘抱着一大抱柴火走了进来。炉火生起来了,屋里、炕头渐渐暖和起来。老大娘又找来四根胳膊粗的木棍,四角撑在灶台上,木棍顶端用铁丝捆绑在一起。
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大生铁锅也烧红了。老大娘将我们脱下来的湿衣服放在木棍上,一件一件地烘烤着。炉火熊熊,铁锅红红,撑在木棍上的湿衣服散发出缕缕热气。一件衣服烤干了,老大娘从门缝里悄悄递进来,继续烘烤下一件……
穿上老大娘烘烤干的衣服,暖在身上,热在心里。大家精神抖擞地走出屋子,与她一起烘烤军被、棉大衣。
灶膛里那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大娘的脸庞,是那样亲切、慈祥。凝望着她的身影,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们与老大娘非亲非故,至今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可她对人民子弟兵的那颗赤诚之心,犹如这灶膛里的炉火,火红、炽烈、光亮。我们面前的这位老大娘,不正是和平时期军民鱼水情谊的真实写照吗?
日照的山山水水流淌着红色革命基因,拥军支前的光荣传统在这里继承发扬。五莲、莒县那一座座偏僻的小山村,那一位位叫不上名字的房东老大娘,永远鲜活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