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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1月24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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窨子就是土窖,窨子是我鲁北家乡的一种叫法。正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家乡一带兴起了土纺土织的高潮。那时土布业骤然发达的一个原因,我现在估计是有大批的布贩子将土布运往临沂地区,因为那里住有规模不小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还有一些后勤机关,他们的军衣由渤海大平原供应。
□邵勇胜
记得那时秋收过后,有六七户情投意合的人家便联合在一块挖一个窨子,规模一般为盛下六张木机为宜,每家凑上一些木料和高粱秸,没有成本,只是投入一些劳动力便可。全村大概有六七处窨子,每个窨子相当于一个车间,那是一个不小的规模,像现在的一处乡镇企业。
成千上万的土织户主,都到桓台县的北岭庄集上去销售,北岭庄离我老家十余里,距临沂地区的沂南县只有二百余里,向那里运输布匹是很容易的,据卖布的二伯父讲:收购布匹的听口音有一些是南边山区的人。
窨子里温度适宜,大概有十六七度的样子,且潮湿适度,棉线不容易断头,是地下自然环境的帮忙,比人工制造的温度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在窨子里坐机,虽说是一项高强度劳动,但青年男女们几乎都是非常心甘情愿地参加,那时人们的思想封建意识还非常浓厚,特别是女孩子们,若不是节日,随便到街上站站也被视为一种出格的不太正常的现象。在窨子里织布,家长们图的是效益和少许的钞票,男女们在劳动的同时图的是精神上的解放与愉悦。他们的劳动热情非常高涨,虽说是土布料衣,但却穿戴整齐,特别是女孩子,每当到窨子里去坐机,长长的独辫子都是重新梳过的,红头绳都是鲜艳的,有的还擦了劣质的雪花膏,或带着一股洋胰子味,像现在赴一次约会,可见他们的情绪和精神是极好的了。
他们的劳动效益是突出的,带有一种竞赛性质,几乎每人每天都能卸下一匹布。在此期间也搞了一些技术创新,老辈的传统是用手穿梭,那是一种平和的劳动,高明的织布手并不多。后来就传来了一种使用“拉梭子”的织布法,在织布机上装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用手拽着一个坠头,坠头一松一拽,梭子便在木匣里穿来穿去,当然要有双脚在踏板上的配合。这项小小的技术改革,大大地减轻了劳动强度,增加了产量,几乎一夜间便被推广开了。但整个窨子里的噪音加大了,变得一片咔咔嚓嚓的欢叫声,想悠闲地说句笑话,或相互传递一下信息,已经是很困难了。
我的二哥和三哥轮流坐机,每人半天,两人每天要拿下一匹布,他们用锅底灰做了记号,分工非常明确,谁要超额完成任务,再帮接班者一点小忙,对方是十分感激的。
每逢星期天,三哥都叫我到窨子里去帮他落子,因为祖父还给他们每天安排了落两个子的任务。我从小手笨落不好,三哥都是耐心地教我。在窨子里我看到只要没有老人在场,他们会大胆地嬉闹,有时近似疯狂。女孩子们随着“拉梭子”的响动,故意将独辫子甩来甩去,按现在的说法很是性感。他们不是单单在劳动,那是一种享受,一种释放,那是年轻人的世界,是独特的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卡拉OK。
窨子的洞口,上边用高粱秸扎了一个三角形的上尖下阔的小屋子,只有南面敞着,家乡叫“安屋子”,一是为了挡住北面的冷风,二是阻隔一下吹来的灰尘。屋子的外面用稀泥抹过了,很光滑,几个“安屋子”凑在一块,也是一道风景,远看像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的造型。白天洞口上安了一扇方形的小门子,上边镶了玻璃,为的是采光,夜间便盖上旧的棉被或用高粱叶扎成的方樽。为了防盗,也安了木栅栏门,夜间便上了大锁。
夜晚轮流值勤看管,值勤者多是青年人,白天的坐机给他们的思想带来一些混乱,一些躁动和不安,于是夜晚便传出一些艳事,一些并不真实的故事。消息走漏后,便给双方带来一些尴尬的局面,会给小夫妻带来私下里小刀小枪、真真假假的交锋和打斗。过不了几天,也便复归于平静。
有时坐大夜要吃伙饭,多数是锅饼,每人一斤,有时分好,有时合着吃,但都显得很谦让,很是高姿态,为的是那份亲情,那份团结友爱的气氛。他们讲:凑在一个窨子里是一种缘分,他们都珍惜这份亲情,爱护这种气氛,他们懂得这份团结的重要性。即使有人在言语处事上过分了,多数也是忍让的。我思考了一段时间,没有回忆起同在一窨子里发生过吵嘴打架的现象,当然这与组织的基础好也有很大的关系。
从我们村向北,七八里路的样子,便是抗日根据地,那是一处经常遭到日寇灭绝人性地实施三光政策的世界。八路小组(当时当地的叫法)晚上经常到窨子里活动,去宣传抗日,听大人们私下里传说着听到的内容,相互间讲得很神秘,不让少年们知道。因为他们过多地看到了血与火的场面,目睹了日寇的无数次暴行。八路小组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我们村的几位青年人便参加了八路军。
后来一位领导土改的干部说:窨子里产生了抗日的火种,功不可没。我想那位干部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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