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2年03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
 【PDF版】
|
|
|
|
|
一下飞机就感觉到,深圳的植物真多啊。绿的红的黄的,站在路中央,躲在墙脚下,藏在山那边,可以说见缝插针,触目皆是。东北也有植物,但一年内只能存活半年时间,不像这里的植物,仿佛一生下来就没打算死,一心要活到地老天荒似的。
房东是个老头儿,入住那天,他一五一十跟我交代完,便举起手中的塑料盆,哗哗淋在阳台上的几盆植物上,说: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浇一浇噢。他浇花的样子很随意,但很帅。我点头答应了。
收拾完屋子,我数了一下花盆,共有六个,两盆金橘、四盆簕杜鹃。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叫簕杜鹃的。在我印象里,“杜鹃”就是个完整的词汇了,前面加一个“簕”字,有点怪怪的。不过,在网上查了下,它还有一个更富诗意的名字:三角梅。记得在云南旅游时,见到遍地繁花,导游说,那是三角梅。彼处三角梅,此处簕杜鹃也。
工作头几天,忙前忙后忙左忙右,脚打后脑勺,早把老大爷的叮嘱忘到脑后了。忽一日,听窗外鸟鸣啾啾,放眼望去,没看到鸟,却看到植物的叶子有点蔫巴,忽忆起老大爷的嘱托。于是接了一瓢水,像老大爷那样潇洒地淋进花盆里。原来,那只鸟只是在提醒我。花鸟,花鸟,真像是一家人。
此后,我的轻微强迫症就犯了。每天回到住处,不管多晚,一定先接水浇花,然后再洗漱上床。这也许是一种精神寄托?独居的人似乎都有那么点近乎偏执的小寄托。提到“独居”这个词我有点伤感,我有温暖的家,有温柔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其乐融融,尽享天伦,可我偏偏选择了远走,到万里之外的深圳来寻梦。“独居”也是自找,怨不得谁。
六盆植物中,最吸引我的是金橘,一个个金黄的圆滚滚的橘子,乒乓球一样挂在那里,很有质感。但它们也最早死亡。我都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死。我每天按时浇水,没亏待它们。那一天,房东回来取东西,走到阳台上,看见逐渐凋零、死亡之势已不可逆转的金橘,说了一句:“哦,迟早都会死的。”像是在安慰我,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也像是在安慰金橘。
这句话颇让我惭愧了一阵。养花是否跟养动物一样,也需要投入感情呢?虽然我按时浇水,但我真的没带着感情去浇,因为我只把这当成了一种责任,其实对它还没产生感情。无爱滋润,金橘赌气over了。
一个月后,两盆金橘寿终正寝,干巴巴的枝桠仿佛仰天长叹的木乃伊。我也就不再劳神给它们浇水,只是专心照料剩下的四盆簕杜鹃。
一次,跟一位人称铁哥的朋友聊到养花的问题。他说,深圳的水与其他地方的水不一样,这里污染重,水中添加了更多的化学添加剂。所以接了水要沉淀一夜,第二天早晨再浇。否则,花会死的。
我恍然大悟,谨遵其令。每天认真地接水,认真地沉淀。这几乎成了我生命中一等一的大事。此时,我隐隐地感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它们。当然,这还算不上爱,它们是屋子里除我之外唯一的活物,对活物不应视而不见……
后来再见到铁哥,提到这件事,铁哥吃惊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浇花的水要沉淀?我说的是养鱼。给鱼换水时,需要沉淀,浇花不用啊!
我也奇怪,是我幻听?注意力都集中在养花上,才把养鱼听成养花?
三四个月过去了,簕杜鹃在我的悉心呵护下茁壮成长。带刺的枝桠带着一身浓浓的绿叶,直愣愣地伸向窗外,伸向屋内的晾衣竿。如果不是我及时将其扭转方向,它大概会将晾衣竿撅到地上。
最大的危机发生在“十一”期间。我要回长春与家人团聚,往返六七天时间。出发前,我狠狠地给它们每盆浇了几瓢水。簕杜鹃们水淋淋的,像遭受了瓢泼大雨。于是我放心地走了。七天之后回来,在楼外远远看到阳台上一片枯黄,进门细看,花盆里的土都已经干裂。我问接机一同归来的铁哥:它们还能活吗?铁哥斩钉截铁地说,能。于是赶紧浇水。两三天后,它们由黄转绿。更有意思的是,枝桠上居然出现了几朵粉红粉红的花,接下来越开越艳,大团大团地蔓延到整条枝桠。这就是簕杜鹃,这就是三角梅!
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我养的植物对我露出柔媚之态。莫非它是经过了那段小小的劫难之后,知道了生命之不易,才因为感恩而怒放?当然,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它的盛开只是应季而生,碰巧了。生命不可设计,随缘而已。
十月初,我乘飞机从长春返回深圳,北方正值深秋,黄叶飘零,一片萧瑟之态,在南国见到这大团大团的鲜艳的花,压抑了数月的心情稍微有点好转。
我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开这座临时居所,但我自始至终没让那些簕杜鹃死掉,就像坚持信念一样坚持下来。这起码算是南国之行的收获之一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