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坐在低矮僵硬的石头房里,满怀憧憬地听老师讲课。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从敞开的木门里射进来,我看见几只小蠓虫在阳光里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显得是那么自由自在,扑腾得尘埃流动不定。班里二十几个小孩数我年龄小,也数我傻。我经常呆呆地抬头看那束光线,看里面流动的尘埃,觉得很有趣,脸上还时不时露出微笑。每每这时,老师会“啪”的把一个粉笔头扔在我的脑袋上,问我,你傻笑什么?你觉得很有趣吗?
有一天老师问我们的理想——就是长大了要干什么——每一个孩子都要回答。农民工人海军陆军炮兵教师科学家都被大家当遍了,轮到我时,我站在阳光里傻乎乎地说,如果我会变,我长大了要当一只小飞虫,自由自在地飞,飞到天边……话音未落,同学们就哄笑起来。我的回答好像把他们全身的笑细胞都调动起来了,他们有的指着我笑,有的拍着石头桌子笑,有的还站起来跺着脚笑:“当什么不好,却想做小飞虫。”“只怕翅膀还没扇动就被拍死了!”……他们的笑声仿佛长了翅膀,从木门里飞出去,撞到不远处一汪水洼里的老牛身上,老牛哞哞叫了几声,水洼的涟漪就一圈圈地扩散开去。路过的大人们也挤在门口往里看,打听我到底说了什么好笑的事,让本来一张张饿得发青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才华横溢的老师按了按手,止住了大家的哄笑,并且别出心裁地把我归到飞行员之列。飞行员会飞,飞虫也会飞,老师的归类极大地照顾了我这小小孩童的面子,因为其他孩子还没有一个提到想当飞行员。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哄笑我的小孩们大都跟我一样,埋没在各自的人生里。有的成功,有的落魄,各有各的活法,但少时的理想也大都没有实现。我就更不用提了,会飞的小虫没做成,只勉强做了一个书虫。白天忙碌一天,混得一身尘埃,夜里就钻进书海里自我消遣,借别人精美的文字按摩自己疲惫的心灵。有些久仰的老师和素未谋面的学者,我想求见,可以事先不用打招呼,也不怕惊扰他们,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登堂入室。过分仰慕他们,我就经常去,时刻去,听他们讲生活里的大道理或者毕恭毕敬地和他们聊天,我甚至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做书虫可以安静,丝毫不影响别人的休息,但时间久了,人可就越来越痴了,有时感觉自己真像长上了翅膀,在星空下飞上一圈。
我的隔壁住着一位老人,写这篇小稿的时候,恰好他刚读一年级的小孙子放学来找他。老人很是高兴,并给他发了鼓励奖——十块钱,鼓励小孙子经常来看他。老人问他的小孙子,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小孙子大声说,我长大了当大老板,让爷爷住上大房子!
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了我那些年少时的理想。我分明感觉,有泪水湿了眼睛,因为老人的小孙子的回答虽物质却实际,但我少时的理想却是痴人说的梦话,虚幻得不可能实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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