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了号称史上最另类的旅行纪录片《An Idiot Abroad》(《傻帽在国外》),主人公是长着一张囧脸的Karl,他是个典型的英国普通市民,而且他看起来不喜欢去挑战未知,他被送到了世界各地,可是他并不享受这些惊喜,他只想在家里躺着玩他的iPad。不过他的英式幽默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吐槽起来就让人想跪倒,例如在评价埃及金字塔的时候说:“如果那东西建在我家马路旁,议会马上会跳出来,他们会说:‘拆了那东西,它是个危险建筑。’”他如何看待异国文化和当地人民呢?一段段充满意外的旅途能否改变他的世界观、拓宽他的眼界呢?正是这些疑问吸引着观众看下去。节目的策划人说:“我觉得把他送到世界各地去会给人惊喜。”
显然,创作《霍比特人》的托尔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把一个从来不想迈出自己舒适洞府、一天要享用六顿以上正餐的霍比特人比尔博·巴金斯送上了一条险阻重重的寻宝之旅。比尔博的角色定位颇有些类似于《人再囧途之泰囧》中的王宝,他是整个故事的催化剂,所有的戏剧冲突都由他引发。因为别人目标明确,而他是因被甘道夫谎称为“飞贼”才误打误撞地加入了这场冒险,他本人很不情愿,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整天大呼小叫、大惊小怪、没少犯傻和被同伴看不起。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傻人有傻福,渐渐成了团队主心骨,主宰了整个故事的发展方向,充斥着英式冷幽默的旅途,也可看做是人在囧途的奇幻版。
“真希望这会儿是在自己美妙的洞府家中,坐在壁炉旁边,听着水壶咕嘟咕嘟开始滚的声音!”当他们又饿又累的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比尔博就会这么反复念叨,散发着无穷的负能量。等等,一个冒险故事中的英雄不应该是英勇无畏的吗?这里体现出了《霍比特人》这个故事中浓厚的民间传说意味,实际上除了英雄史诗以外,民间传说的故事总是充满了反转,通常都是最不可能成为英雄的那个不受重视的人逆袭成功,他们都是如你我一般的普通人,才智、见识和力量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成功往往是误打误撞的产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仅此而已。但是这样的人物恰恰可以引发最大程度的共鸣,因为读者的代入感很强。
这也正是《霍比特人》和《魔戒》最大的不同。《霍比特人》是托尔金给自己的孩子写的炉边故事,给小孩子念的故事,不能很复杂,但是又要能足够吸引他的注意。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固然可以赢得崇拜,可是如果你对孩子说“一个力大无穷、世间第一的勇士要出发去屠龙”的话,相信连小孩子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英雄成功了,那又有什么好玩的呢?如果被自己的孩子鄙视了,托尔金这个堂堂牛津大学的教授脸往哪儿搁呢?那么,还是披上一个民间故事的外衣,去讲一个蕴含着朴素的人生理想的故事吧。所以,故事的主角是笨拙可爱的比尔博,而不是那枚激发欲望的戒指。
那么托尔金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或者说他借这个故事想告诉孩子什么呢?就是如何成长为一名标准的英国绅士。对比尔博来说,寻找阿肯宝钻同时意外获得魔戒的旅途,就是他的成人礼,也被称为“间隔年”或“壮游”。壮游的历史由来已久,从十六世纪末开始,英国贵族子弟流行在学业完成后,与一位家庭教师或贴身男仆,渡过英吉利海峡,到巴黎、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等欧陆城市进行壮游。更富冒险精神的还会前往东方,当然当时最多就去到土耳其。你是不是也想到了,比尔博等人的旅程,也是从秩序井然的西方世界,前往对他们而言蒙昧不明的东方世界。这次壮游的经历,会使一个见识浅薄的男孩成为一个深沉稳重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旅行会形成一个人对国家、家庭和自我的正确认识,正如冒险完毕之后比尔博迫不及待地回家,这成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冒险——他更爱他那温馨舒适的洞府了,而且他还获得了财务自由,可以安心撰写自己的回忆录了。这就是那个时代英国绅士们的标准活法了。
“你需要出去看一看,你会因此更爱你的家。”这成为了比尔博和Karl的共同心声,英国人的自尊心和自豪感,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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