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冠深  屈原有“九折臂而成医兮”的话。照我理解，“九折臂”并非实指，而是说一个人患病多或患病久了，因积累了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而成为医生。这话予人以实践出真知的启迪。我于1986年患了胃病。时重时轻，扯扯络络，以为终将不治来着，所幸渐近老年，病情竟有所好转。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胃病教会了我与它“和平共处”的办法。

    那是我参加健康查体回来，忽然觉得胃里不舒服了。到单位卫生所问诊，所长说，可能是喝钡餐受了刺激。就在不舒服感日渐加重的时候，我拿到了体检结果，原来是胃窦炎作祟。先吃西药，不管用。又吃中药，也不行。不久就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以至于躺倒了。莫非长了瘤子？钡餐检查的结果分明是胃窦炎呀！医生告知，癌症初期钡餐透视是检查不出来的。于是做胃镜检查。谢天谢地，结论是浅表性胃炎。心是放下来了，药则继续服用。西药中药又各吃了一个回合，依然收不到什么效果。

    听说千佛山下每天清晨都有一帮人在学叫做“自控疗法”的气功，可收“有病治病，无病健身之效”。我就也去学习。老师有言：贵在坚持。谨遵师教，我练得极为认真。每天每天，一大清早就去附近学校的操场，包括雪花纷飞的时候，包括大年初一。工间操时间，则在办公楼下的花坛边转，尽管我知道那种摇头摆尾的姿态和神情，颇予人以傻儿吧唧或疯疯癫癫的感觉。有同志 问我 ：“练得怎么样呀？”我叹息一声，说道：

    “要说不管事吧，你看我还活着；要说管事吧，分明病没见好。人掉在大海里了，即使一根稻草，也抓……”  

    后来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想起，中医大夫曾说过我胃寒。进而忆及这样一个说法：“自然大宇宙，人体小宇宙。”宇宙大小有别，其理实乃相通。那么，人的肚腹里面，是应该有自己的小气候的。此念既出，毛主席的词作《沁园春·雪》中的佳句便来到嘴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以为———但愿我如此以为不致对老人家大气磅礴的佳作有所亵渎———我的肚腹里的现状，正有类于这样的“北国风光”。江山如此，诚然美不胜收，“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肚腹如此，就没有了生机，人受不住了，结果也是折腰，惜乎乃凡俗之人病态意义上的直不起腰来。我必须改变自己肚腹里的小气候，求得寒热平衡。我开始吃姜，吃性热性温的食物，一些凉性的食物则敬而远之。后来又坚持每天早晚各揉腹1000次。

    一段时间以后，有同志说我气色好了，问道：“吃药吃的还是练气功练的？”我说：“药和气功都早就停了。”“那你？”我如实相告。

    用死缠活粘来描摹慢性胃炎的顽固性，恰如其分。有时候你以为好了，稍一疏忽，便又反复。反复多了我就懂得：到了这把岁数，所谓好了，只能在相对意义上理解。好在懂得了随时调节肚腹小气候的重要。若干年来，我一直学习孔圣人“不撤姜食”的饮食习惯。但凡觉得胃肠不适，更是赶快弄块生姜热乎拉地吃下。一经吃下，就觉暖流迅速弥漫，不适感随即消失，肚腹阳光灿烂，“春风又绿江南岸”了。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挺一挺腰板，胸中荡一缕快慰的涟漪。倘说也有遗憾的话，就是我跟胃炎打了这些年的交道，也算“九折臂”了，然则未能“成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