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初的一幅德国漫画中,作者指出英日结盟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制衡俄国。
自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去年12月26日参拜靖国神社后,美国罕见表态称“失望”。据《华尔街日报》1月24日报道,美国正寻求日本保证安倍晋三将来不再参拜靖国神社,并要求他考虑重申日本此前在二战问题上作出的正式道歉。同一天,美国副国务卿伯恩斯和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拉塞尔双双奔赴日本,与日本政府就当前局势展开协调。
美日近期的微妙互动,让人们在其同盟关系中,看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裂缝。美日这对盟友,是否真的会“友谊地久天长”?
回首百年前,日本也曾与当时的头号强国英国结盟。从日英同盟的达成到破裂,其中的种种细节,能够帮助我们读懂日本与首强间同盟关系的内在逻辑。
天上掉下个“干爸爸”
1901年年初,时任日本驻英公使林董兴冲冲地给日本国内拍了一张绝密加急电报。该电报被立刻呈到首相伊藤博文桌前。没想到,老首相刚看了电报一眼就骂开了:“外务省人死绝了吗,派了个‘八嘎’去当驻英公使。”
伊藤如此大动肝火,是因为电报上就写了一句话:“请速速检讨日英同盟的可能性。”
跟英国结盟?这是日本做梦也不敢想的美事儿。大英帝国是当时唯一的超级大国,可谓万事不求人,怎么可能放弃其“光荣孤立”的政策呢?就算英国想找个小兄弟,又怎么可能看上日本呢?要知道,日本当时还在为吃饭问题发愁呢,论工业能力,连个头等战列舰都造不出,放在国际舞台上,连个二流强国都算不上。所以,曾在英国混过多年的伊藤博文想都没想,就把这封密电扔一边了。
然而,世界还真就有这么疯狂的事。看见驻英大使抛媚眼无效,英国干脆自己上门来“提亲”。1902年1月30日,英日同盟正式在伦敦缔约。消息传回日本,东京一片欢腾,市民们打着灯笼彻夜游行。大作家夏目漱石后来辛辣地讽刺说:“就好像佃农家的小儿子,突然被过继给大地主一样。”这话翻译成现代流行语,就是“认了个干爹”。
“认爹”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日本就立刻尝到了“拼爹”的甜头。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英国虽然表面保持中立,却全程为日本撑腰,不仅第一时间给日本拨了巨额贷款,还在沙俄波罗的海舰队远征东亚的路上全程使绊子。在“干爹”的全程陪护下,日本竟然打败了看似不可一世的沙俄帝国。
在整个英日同盟期间,日本都从中获得了巨大的红利,以至于在一战后一跃成为“五大国”之一。然而,顺风顺水的日本自始至终没有认真“检讨”过那个基本问题——英日同盟的“可能性”何来,世界首强为何如此青睐日本?
半由天功半由己
在19世纪末西伯利亚旷野上,西伯利亚铁路正在修建。这条从莫斯科一路修到海参崴的干线,使横亘在北亚的千里冻土自此天堑变通途,沙俄下一步眼看着就要把手伸向曾经遥远的东亚。北极熊的这一谋划,可让英国绅士们急了眼。要知道英国在远东有巨大利益,那几年却偏偏国力下降,正处于左支右绌犯难之际。远东突然多了这么大一个竞争对手,于是英国人开始琢磨改改过去的“高贵冷艳”,在东亚带个小兄弟。
从地缘政治上看,英国当时的这一政策转向是一种必然。一个以海权立国的霸主,当它面对崛起的陆上新兴强国时,首先想到的是沿着海岸线寻求代理人,把潜在的竞争对手锁死在亚欧大陆这个世界岛上。从这个角度看,在东亚再没有比日本更合适的“小兄弟”。这个国家仿若一条链子,把东北亚内陆各国进出太平洋的出口堵了个结结实实,是海权霸主最完美的“防波堤”。所以,无论当年英国主动找上日本,还是今天日美关系“情比金坚”,最大的因素都是地缘政治作祟。
不过,玩惯了制衡战略的英国人,最初设想是在东亚寻找一对“小弟”,既能联合抗俄又可互相制衡,让其在战略选择上留有余地。英国当时对中国与日本是一起“培养”的,这就是为什么北洋水师军官们与日本海军同行大都有同窗之谊,都曾拜在英国的门下学艺。有时,英国甚至更偏袒中国,一直到甲午战争中,英国驻中国的舰队还将日本海军的动向秘密透露给了北洋水师。后来日军攻克威海,缴获这些材料后,还抗议英国“偏心”。
甲午海战后,英国迅速将赌注全部押到了日本一方。由此看来,日本当年能获得英国的青睐,与其今天在美国西太平洋的众多盟友中能稳坐头把交椅一样,可谓“半由天功半由己”。
“缰绳”转眼变“绞索”
不过,早已洞穿了日本野心的英国人,更加明白饲虎应防反噬的道理。英国人之所以放心大胆与之结盟,是因为瞅准了驾驭日本的一条缰绳,如果日本尾大不掉,缰绳就立刻会变为绞索。
这条缰绳就是“海权”,作为跟日本一样的岛国,英国深知这一地缘的劣势所在——与陆上大国不同,岛国的图强首先需要获得海外资源,其次还要有能力将海外资源运回国内。这两个条件中,后者其实更难达成。虽然对于海权霸主来说,日本是理想的盟友,但对日本来说,与海权霸主结盟却是它的唯一选择——除非它妄想自己成为第一海权强国,而作为当时海上头号强国,英国也只需防着这一点即可。
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能读懂英国为什么会在一战后转变自己的对日政策,由之前的一味放纵突然变成了闹着要分手。发生在华盛顿会议上的情节给了我们很好的提示,该会议主要就签了三个条约,其中,《四国条约》是以英美法日协约为英日同盟“安排了一场体面的葬礼”,而《华盛顿海军条约》主要规定为:美、英、日等国主力舰的总吨位之比为5:5:3——可以说,正是因为日本一战前后急速增长的海军实力和海权野心,踩上了英国的心理红线,让其十分干脆地结束了与日本的同盟关系。
参照英日同盟当年猝然而至的分手,美国对安倍上台后的提防就很好理解了。虽然在当前国际环境下,美日同盟存在的前提依然牢靠,但安倍在军事上表现出的野心,显然让美国人感到紧张。美国这个继承英国衣钵的霸主,在控制日本的手法上其实是相似的。日本是不是有野心再次膨胀其军力,尤其是海军实力?还会不会踩上盟主为其设下的红线?这恐怕是美国急于要弄清的问题,安倍的野心有多大,将关系到美日同盟的寿命预期。
与世界霸主结盟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一心一意谋发展,待天下有变,突然抢班夺权,就像当年美国跟着英国混一样；另一种是甘当大哥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就像今天英国跟着美国混一样。百年以前,不信邪的日本偏偏想走第三条路。二战后日本人聪明了些,安倍的姥爷岸信介就曾私下里训诫说日本要效仿美国当年的战略,走第一条路。无奈安倍掌权后却一再鼓吹“夺回强大日本”,不知安倍所谓“夺回”是想回到哪里。如果是想备战扩军,效仿当年搞砸了英日同盟的那批“前辈”,则不仅在道义上当受谴责,在策略上,也实在不及乃祖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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