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抗抗
《女人森林》写什么?女人们。然而,如今记述女人生活的小说,连女人自己都讲腻了。这位名叫颜桥的青年男作者,还能讲什么?
《女人森林》怎么写———如今小说文体几乎已被穷尽。而颜桥这位后来者,却在奇思妙想中,笃悠悠架起了一座森林里的空中走廊。
小说结构和叙事语言,妙趣横生。用规范的语言测评:有创意。
估计读者很少能与这样的小说相遇,它也许可称为“卡片小说”———每一个章节,都像一张扑克牌,可以随意抽取;每一个单篇,讲述一个独特的女人故事,每一个断面,都是当下女性生活的病理切片。每一个她,都被冠以形象化的称谓,同时也被抽象为一种特征和意念,令人一目了然,过目不忘。若是将几十张牌排列起来,便构成了今日女性生存生活形态的人物画廊。这样的小说样式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生活的多样性,已将以往的整体感和统一性悄然消解;每一个女人,正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选择人生,迅速老去,或是艰难重生。
女人森林———那些游荡沉浮于都市的年轻女人,犹如缠绕浸淫在森林的氤氲与雾气里,一株株芭蕉橡胶木瓜椰子,汇成一片蓬勃鲜活的热带雨林,湿漉漉黏糊糊地立在眼前,“高清”而又高深。
男人写女人,其实与经验无关,而与眼光和指尖有关。
颜桥似有一双冷眼:眸子里像安了一个CT磁头,将女人的身心一截截一层层扫描,无情透视着女人琐细的日常生活;尖利的目光如箭穿射,将女人的满腹心事,惆怅虚荣犹疑焦虑,一一收录眼底。
颜桥有一双温热的手:无论靓女丑女才女,不幸落在他笔下(一键之下),由衣饰而肌肤而腑脏,一键一键接近真相,美体的瑕疵与弱点均一览无余。在他淡淡的调侃与冷冷的嘲讽中,女人无地自容。就在女人跺脚闭眼,意欲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却轻轻收手,万般怜惜地将女人留在了键盘上。
男人写女人,并非取决于阅历,而取决于理解。颜桥曾说:男人其实是用鼻子去触摸女人的气息,徘徊在女人每一个触感的末梢。
还有书中那些“螃蟹女”、“孔雀女”、“半瓶子醋女人”的好玩插图,这一套“心情卡片”,更是一次图文并茂的体验。读者穿过幽暗斑斓的《女人森林》,可在林立的“牌阵”里,感受并体验女人的悲欢。
而颜桥,仍在一次次洗牌。男性与女性间的那座桥,谓之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