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德拉·西斯奈洛斯 作者:南风
在我开始写作生涯后不久,有一次被要求为一本有我文章的选集写一份自我简介,我只写了一句话:“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亲有六个儿子,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我有很多时候是孤独的,兄弟们都不喜欢跟我玩,他们怕因此被小伙伴们看不起。但这种孤独对写作者是有利的———它让我有时间思考、想象、阅读,不断地充实自己。
当父亲唯一的女儿,注定了我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至少父亲是这么看的。但当我上五年级时,我跟他说了我要上大学的计划,我肯定他听明白了。我听到他说:“那很好。”我的兄弟们认为我是开玩笑的,但父亲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女孩子应该读大学,因为读了大学容易找到好丈夫。
但是,我读了四年大学、两年研究生,仍没有找到好丈夫。父亲为此到现在还经常摇着头对我说:“读那么多书却没找到好丈夫,真是浪费。”
回想起来,父亲有着“女儿只要找个好丈夫”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对我是幸运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选一些看起来没用的科目,比如英语。在我写诗、写小说的时候,父亲没有打扰我。但实际上,我想让父亲知道我在写什么,想让他向别人介绍我时说:“这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是一个作家。”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所写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虽然我知道父亲看不懂英文。
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化,我们经常搬家。每搬一次家,父亲就要去找当地学校的校长,自豪地说:“我有七个儿子。”他对卖给我们洗衣机的人也这样说,对快餐店的老板也这样说,好像人们应该为此给他发个奖似的。我常常感到自己被清除了,于是拉着他的衣袖小声提醒:“不是七个儿子,是六个儿子一个女儿。”
父亲对我们说:“要用脑子工作,不要靠做苦力吃饭。”直到现在,父亲的手还是又厚又黄,那是长期拿锤子的结果。当父亲拍拍头跟我们说:“用这个”,又举手说,“不要用这个”的时候,我看出他总是很累。
去年,专业写作十年后,我的收入开始多起来,我还被聘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客座教授。圣诞节,我乘飞机回到家里。家还是像以前那样热闹,母亲的高压锅在灶上嗞嗞地响着,我的六个兄弟和他们的妻子、孩子在大声说笑。我走上楼到父亲的房间,我的一篇小说被翻译成了西班牙文,我要拿给他看。自从得了中风之后,他就很少下楼,都是在房间里看电视或看书。
当我告诉父亲我的小说被译成西班牙文,并在墨西哥出版,他马上用遥控器把电视调成静音,开始看我的小说。我坐在他的身边,他看得很慢,好像每一行都要读好几遍似的。碰到他很喜欢的句子,他还会大声地读出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问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
过了好长时间,父亲终于看完了,他抬起头来问我:“能不能去多弄几本?我要送给亲朋好友。”
在去年发生的所有美好的事情当中,这是最让我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