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谦
父亲没有一个准确的生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都有可能成为父亲的生日,可他到底不知该从那一大堆日子里捞取哪一天才合适。
父亲生于上世纪的30年代。现在没人知道爷爷奶奶到底生过多少孩子,仅活下来的就有八个。实际上,肯定要大于这个数,奶奶不长的岁月,似乎就为生孩子而来似的。父亲上边有四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那时,爷爷奶奶的主要心思,就是如何填满这大大小小的嘴,好年景都要吃半年地瓜叶子萝卜缨子,坏年景就更不用说了,树叶子花生壳子,什么都往嘴里送,感觉这世上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过生日,这词都没人会想起。
一直到了1955年,家里境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为了减少一张吃饭的嘴,父亲报名参了军。为便于审查通过,报名表上,父亲编了一个年龄。当时由于朝鲜战争还没结束,审查得并不严。
在县上集训了几天,父亲那批兵,一闷罐子车就给拉到了葫芦岛,然后就是日夜搞战备训练,准备赴朝参战。就在这时,朝鲜战争结束了,在当了四年海军后,父亲就转业到了旅顺口,进了一家军工厂,专门维修军舰潜艇什么的。后来,跟在老家的母亲结了婚,常年分居两地,一般只在春节时回家匆匆住几天。母亲曾问过父亲生日,父亲说,过什么生日,我没生日。母亲以为父亲开玩笑,人怎么能没有生日,可能是父亲不愿过吧,也没往心里去。
这期间,因坐船回家不方便,父亲于上世纪70年代初调到了石化总厂,依然一个人单身在外。一晃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父亲退休回了家,家里条件也好了,街上也时兴给老人过生日了,这才知道父亲真的不知他的生日,从小就没人提过这事,而最该记住他生日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于是,父亲到底是哪一天的生日,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母亲和我们几个就觉得不是个事,世上谁能没有生日,这说出去人家还不知说什么呢。父亲倒有办法,看哪一天,家里人到的比较齐,就说这天是我的生日了。
这样,父亲就有了很多个生日,而且基本上没重样的。
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父亲并不是看重过个生日,而是借这个机会,一家人热闹热闹。人老了,还图什么,过日子,不就是过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