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飞妈妈说的那些所谓的苦,不过如此,惟一让安叶不能理解的是,她做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能做到从三十多岁起就不工作待在家里?
彭飞却听出了安叶这个问题后头的问题,温和道:“听我说安叶,我不是我爸,我保证不让你走我妈的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态度,生活态度决定生活道路。”
安叶一下子搂住彭飞,脸贴在那温暖的背上,眼睛湿了。她这次来,不仅是被面试,也是面试。他们挑她,她也挑他们,双向选择。现在她决定了,这辈子,就他了。
彭飞和安叶周三就要走了,周二晚上,湘江特地赶回来为他们送行。吃饭时安叶收到“速回电话”的传呼,安叶请示后,离开餐桌去客厅回电话,通过安叶这边的话语可断定,二人说得是关于某篇稿子,说了好久,久得彭飞如坐针毡。
湘江终于开口:“安叶工作很忙啊?”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彭飞立刻给出父亲想要的终极答案:“我们会处理好的!”湘江眉毛一扬:“哦?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彭飞一时回答不出,湘江哼一声:“只有决心和愿望,没有计划没有方案,以为感情是万能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幼稚!彭飞啊,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婚姻不是儿戏,尤其对你来说!”
彭飞反感至极,反感他的话,更反感他的人:“爸爸,我的事情我做主,可以吗?”湘江头一点:“可以。如果将来出了问题———”彭飞接道:“与你无关!”
湘江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彭飞一笑:“到目前为止,我说到的,想做的,都做到了,不是吗?”其间的暗讽令湘江勃然大怒:“是!希望你以后也是!有了困难,不要找我们!”
彭飞道:“放心。天塌下来,我们自己扛,绝对不会、尤其不会,麻烦你。”湘江还要说,海云一声低喝:“行啦!”
安叶与彭飞结婚了。
安叶成了二团飞行员妻子的标杆。
婚后第一个春节,小两口本打算去双方父母家走走,先去彭飞家,过完大年三十,去安叶家。跟双方父母说了,回家的东西买了,不料去乌鲁木齐执行人工降雪任务的彭飞没能回来。那年入冬以来新疆地区偏暖降雪量少,沿天山一带冬麦产区出现了少有的旱情,国务院希望空军运输机部队配合气象部门实施人工降雪。彭飞机组过了元旦就去了,去那里等待合适的人工降雪的天气条件,一直等到春节将至,最后一刻,安叶自己回家,回自己家。
还有很多很多日常的不尽如人意。最简单的例子,成家了,有家了———婚后团里分给彭飞一套小两居室———这个家距团部只十分钟的路,一日三餐,他不能回家吃,得吃空勤灶。
一次安叶下班回来路上,看到路边有不少人家把小饭桌搬到家门外,一家人露天围坐吃喝说话,彼时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情景,此时竟令她突然间热泪盈眶———她和她的爱人连一起吃顿饭,都难;睡觉也是,非休息日,彭飞一律得住空勤楼,黄金之身不管吃睡都得在组织的监督保障下。
婚前她做好了思想准备,泰山压顶志不移;身临其境方知,真正需她对付的不是泰山压顶,是滴水穿石般日常的反复的琐屑磨蚀。她开始认识、佩服婆婆,谴责自己软弱的同时决心向婆婆学习,大概因思想准备充分,她比婆婆做得还好,在支持彭飞的同时,不耽误自己的工作,怀孕了都没耽误。
安叶怀孕时彭飞奉命参加空地联合演习正是她反应最重的时候,彭飞离家前她吐得翻江倒海不能自已,却摆手叫彭飞快走不要迟到。团长得知此事大发感慨。
安叶的出色赢得的不仅是二团上下的认可,还有公婆。她怀孕的事情更是让海云喜上加喜。还有两个月,安叶预产期是两个月后。
这天下午安叶没去上班,在家写稿,写完后,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做好吃的。而此时,彭飞完成了长达三个月的任务,返部。他是机长,飞机编号028。飞机是在这个时候出事的,被雷电击中。刹那间,机场警报声骤然响起,飞行教室的飞行员们听到了警报声,起身向外冲,人们一下子把仅有的两个门塞住,等不及的人爬上窗子向外一跃而出,向机场跑;警报声响彻营区,家属们从各个家里冲了出来,向机场跑。
安叶也听到了警报声和人声的嘈杂,出门,下楼,正好有飞行员从楼前跑过,有人在问:“被击中的是哪架飞机?”有人在答:“028!机长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