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本报记者 张纪珍
听说范桂兰去上学了，村主任范崇伟偷偷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村里800来户人家、2300多口人，不识字的怎么也得有上百个人。
或许，像范桂兰这样的农民，已经成为中国最后一代不识字的人了。以前不识字，他们也过来了。但现在，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里，因为一个46岁农妇的勇气，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识字”这个问题。
“这时候起风了，蜜蜂飞得很低，几乎要触到地面……”10月21日，莒南县筵宾镇范家水磨村小学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传出琅琅书声。
49岁的范桂兰，坐在孙子辈的小同学中间，跟着他们小声朗读。为了圆一个识字的梦，从2006年至今，农妇范桂兰已经上了四年小学了。
如果没有选择上学，或许范桂兰会和村里很多五六十岁的妇女一样，成为新中国最后一代不识字的人。可如今，这位农妇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上学第一天手抖得拿不住笔
2006年9月4日那天早晨，46岁的范桂兰挎着书包走出家门的时候，头都没敢抬。她像做贼一样，慌慌张张却又满心兴奋地走向村里的小学。
范桂兰的家离学校也就2分钟的路，但范桂兰没想到，直到46岁时，她才真正走上这条路。
范家水磨村是范桂兰的娘家。11年前，她和丈夫从县城又回到这里做饲料生意，家里还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现在已是村里无人不知的“有钱人”。
上学第一天，教室里那些七八岁的孩子，不时回头好奇地看范桂兰。
而范桂兰一直低着头趴在桌上，紧张，激动，害羞，以致于手都哆嗦得拿不住铅笔。
上学那天，范桂兰的一个婶子好奇地问她，我70多岁了，一个字不识，不也活到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活着和活着不一样。”范桂兰说。为不识字，她吃过不少苦头，掉过不少眼泪，也一直觉得低人一等。
她记得有一年到武汉去找丈夫，在武汉火车站下车后，竟然迷了路。
由于不认识字，兜里揣着地址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有两三里的路程，结果范桂兰绕来绕去走了几个小时才找到。
每当这时候，范桂兰就会想起没能读书的遗憾。一直到2005年，范桂兰的独生子上了大学，生活清闲了，上学的念头突然又在她心里“复活”起来。
先是自己翻来覆去想了半年多，才试探着告诉了丈夫和儿子。在他们的支持下，范桂兰鼓起勇气找到了范家水磨村小学的校长王立波。
那是2006年秋天，坐在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王立波校长面前，说出“我想来学校上学”这句话后的范桂兰，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怕人家笑话我，这么大年纪了去和一群孙子孙女辈的孩子一起上学。”范桂兰说，村里不识字的人又不是她一个，她怕人家说她出风头。
识字不识字活得就是不一样
语文老师范凤菊从一年级就教范桂兰，在她眼里，范桂兰是班里最刻苦的学生。范凤菊回忆说，刚开始学拼音，范桂兰的舌头转不过弯来，她就反复念，一个拼音念几百遍。
“都学迷了。”范桂兰的丈夫李洪海说，范桂兰吃饭时都拿着筷子在饭桌上写写画画，睡觉前要看书，睡着了嘴里还念着拼音。
苦学很快有了结果。上学不到一个月，范桂兰就能试着用手机拼音法写短信了。第一条短信，她发给了远在洛阳上大学的儿子，内容她还记得：儿子，你在哪里？我也会发短信了……
“识字和不识字，活得就是不一样。”范桂兰觉得人生改变了，她从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农村妇女，变成了一个有文化的人了。
留了两级仍上三年级
尽管已经上了四年学，但范桂兰还是不好意思单独大声朗读课文。年龄大了，普通话说不好，范桂兰总是小声地随着同学念。
范桂兰是个偏科的学生。她说，她最喜欢语文课，就是爱认字、爱写字，对数学的爱好稍差一些，三年级以后有了英语，但对年近半百的范桂兰来说，英语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今年本该上五年级的范桂兰，留了两级，仍然上三年级。
范桂兰的同桌邢春晓今年10岁，和范桂兰同村，按辈分得管范桂兰叫姑奶奶。
就是语文老师范凤菊，也得叫范桂兰姑奶奶。
“越学越觉得认识的字太少，”范桂兰说，她的目标是上完五年级。
但这种苦学也让范桂兰成了一个“近视眼”，从2007年开始，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她，看黑板上的字都模模糊糊的。于是，她偷偷配了一副眼镜，但只在家里戴过，从没戴着出过门。“才认得几个字啊，就戴个眼镜，不像个事。”范桂兰还是怕别人笑话。
村子里起了不小的波澜
范家水磨村不识字的村民还有不少，特别是50岁以上的妇女。
听说范桂兰去上学了，村主任范崇伟偷偷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村里800来户人家、2300多口人，不识字的怎么也得有上百人。
或许，像范桂兰这样的农民，已经成为中国最后一代不识字的人了。以前不识字，他们也过来了。但现在，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里，因为一个46岁农妇的勇气，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识字”这个问题。
范桂兰上学后，村里许多年轻人也怂恿自己不识字的父母去上学。甚至连村主任范崇伟，也怂恿46岁的妻子去上学。但至今，村里也只有一个范桂兰上学。
范崇伟说，一是没时间，现在五六十岁的村民，要不就是帮孩子挣钱，要不就是给儿女看孩子。最主要的，可能也拉不下脸来，都觉得和一帮小孩子坐在一起丢人。
46岁的范桂兰上小学，在范家水磨村撩起不小的波澜。范崇伟说，村里甚至还想过再办个夜校，专门教像范桂兰这样不识字却又想识字的村民，像以前流行的“识字班”一样。
至今，范桂兰和村里人，仍把年轻姑娘称为“识字班”：“这小识字班长得真俊呀。”
范崇伟看着范桂兰说：“应该会有很多人来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