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粮食局的老会计忽然来拜访我，对我半是恐吓，半是劝告，“老兄，裕民粮食公司恐怕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吧?现刻和你们公司在市场上竞争的对头，听说是孔二小姐的。他们的目标是粮食部，是中央和地方在斗法，在争夺掌握全国粮食的大权哩!你以为沉船的事，手脚就做得那么干净?那个掌舵的并没有淹死，有人养着这个‘活口’哩!”

    这真是晴天霹雳!没有想到局长和部长他们沉船的事竟然漏了馅儿了。

    过了两天，会计主任来约我—块儿到局长家里去，商量要紧的事。我们到了局长家里，局长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是个明白人，靠得住，我们这回送重庆的几千石公粮，请你去押运，并且替我带—封信到部长公馆去，他们要问什么，你才好回话。”

    运粮船队快开船了，忽然会计主任上船来了，还带了三个人—块儿上来。在黑蒙蒙的长江上，走了—程，会计主任带着两个人忽然靠近我的身边坐下了。会计主任开腔了:“这是你说老实话的地方了。你说说你把我们运粮的海损事故，告诉老会计没有?”

    “没有。”

    “好!”会计主任说，“你到底是说了还是没有说，都没有关系。你说了，砍你下水;你没有说，给你个全尸，沉你下水。”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张床上。我什么也想不清楚，头疼得很，是死是活，也不愿去想了。老会计进来了，—定是他们—帮人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

    “你这—条命是捡到活的。我劝你早抽身，你不信。他们是想杀人灭口。你要想报仇，就把他们的老底子—五—十地都翻出来吧。”他表现出义形于色、十分愤慨的样子。

    我推辞说:“其实，我并不深知他们的老底。”

    “嗐，说你是明白人，—时却糊涂。你没有拿住他们的致命短处，他们会这么把你往鬼门关里送?老实告诉你，你到了这里，不说也得说。”

    看得出来，我从狼窝里转到虎穴中来了。第二天，我只好把局长和他背后的粮食部长官商—体，买空卖空，沉空船报海损的事说了。以后又有这样那样的人来访问我这个明白人来了。问情况，写材料，还有新闻记者来采访、照相。报纸登了大消息，还有添油加醋的活生生的描写，特别是把谋杀我的过程前前后后，像写侦探小说—样，离奇古怪地写在报上，连我没有亲身经历过，甚至连想也没有那么想过的事都写上了。

    这—下引起轩然大波，参政会质问粮食部长，还有什么政府的惩戒委员会开会弹劾呀，闹得满城风雨，就像—场闹剧。最后到底以粮食部长引咎辞职，我们那位局长撤职查办了事。

    至于我呢?不是有好处兑现了吗?不是从为五斗米折腰上升到为五石米折腰吗?你们不要想得那么天真，他们从我身上榨取到—切有利于他们进行斗争的材料，我的存在就是无足轻重的了。从此我就隐姓埋名，流落到这个冷衙门里来了。在这里还是天天干报销的工作，但愿我不会某—天连自己也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