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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起·“赎买”的冲动

    自2004年成功申办亚运会算起，6年筹备期，广州累计投资2200多亿元进行亚运相关配套设施建设，修地铁、修BRT、“穿衣戴帽”工程、“揭路复涌”工程……这座城市经历了长达六年的大变脸。

    “根据专家估计，亚运会的举办，使广州的城市建设提速5至10年。”广州亚组委副主席、广州市市长万庆良说。

    为迎接亚运，广州去年启动了81条城市主干道的维修整治工程。由于工期集中，市区拥堵加剧。这期间，有人将《北京欢迎你》这首奥运歌曲改编成《广州欢迎你》，发泄不满情绪。亚运开幕前几个月，这首带点恶搞性质的《广州欢迎你》的视频在各大网站流传开来。

    “我家路面常打开，乐不乐意随你；一到下雨深不见底，你会爱上这里；不管新旧随便挖开，请不用客气；东西南北都是工地，我们欢迎你……”

    “亚运工程扰民，我也感觉很不好意思。”年初，时任广州市长张广宁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要利用亚运举办之机，好好回馈一下广州市民”。

    据了解，由于筹办重大活动“时间紧、任务重”，很难避免工程扰民，政府以派送“大礼包”的方式回馈市民，渐被引为惯例，评论界人士称此为“赎买”。世博会期间，上海就派送了“世博大礼包”———向所有上海常住居民每户免费赠送一张世博会参观券和一张价值200元的交通卡。

    张广宁表态后，广州市民期盼“亚运大礼包”的消息多见诸报端，在《新快报》进行的民调中，市民渴望的“大礼包”，排在第一位的是“派现金”。

    9月27日，广州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包括10项惠民项目的“亚运大礼包”，其中就有放假、公共交通免费、赠票等项目。

    对其中“全民免费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这一“大礼包”，广州市交委冼伟雄说，目前无论国内国际，举行大规模的运动会赛事，敢于提出公共交通免费的城市，广州是第一个！

    这引起了广州市民的极大期待。暨南大学舆情研究中心发布的民调显示，这个系列礼包中，“公交免费30个工作日”的知晓率和期待利用率最高，分别为70.3%和66.9%。

    对于广州市送出去的这个前所未有的大礼包，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评价说，“这一个大红包可不是一笔小钱，要知道，它不是要验证你是广州市民才让你坐，全世界，全国各地，谁愿意坐都是免费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笔财政数字不小，而且还要持续三十天。”

    但这样一个“世界第一”，广州承受得了吗？

    财政问题·谁为“大礼包”买单

    这个“世界首创”的大礼包，会给广州市造成多大的财政支出？

    记者了解到，广州地铁实行分站点售票，票价从两元到十几元不等。根据免费期间的客流估算，有人认为，地铁免费30日，涉及资金至少达4.5亿元；公交免费30日，涉及资金至少3亿元。也有人预测，由公共交通免费产生的实际费用可能高达12亿元。

    这笔费用在亚运之后将如何结算？广州市地铁总公司新闻发言人钟学军表示“不清楚”。

    跟广州市交委新闻发言人的回答类似，钟学军反复强调，“这是在坚决执行市政府的决定。”

    那么，权衡“免费公交”和“发放财政补贴”这两个“礼包”，广州何以选择了“免费公交”———这个被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评价为“善意且冒险的尝试”？

    在这一政策颁布后的一片叫好声中，也有人开始揣摩政府在其中是否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对于老年人等免费乘车，政府也说给补贴，但一直都没有到位。希望这一次不要成为政府请客、企业买单。”广州一家民营公交公司人士表示，发放补贴一来需要庞大的数据统计，二来需要直接付出现金。对比之下，“全民免费公交”则相对简单。

    “一个动辄几亿元资金的项目，对于财政实力雄厚如广州者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筹备亚运这几年来一直都在持续投入。再者，发放的过程会否顺利？其中会不会舞弊？这也都暗含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全民免费不仅可以实现社会受惠面最大化，而且最具操作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广州官员说。

    对于2010年GDP即将跨入“万亿俱乐部”的广州而言，这算不上一笔大开支。但和1990年北京举全国之力筹办第11届亚运会相比，20年后，广州以一城之力筹办一场亚运盛会，情况已截然不同。

    叫停·以民意的方式

    根据广州市交通部门预测，在广州市公交、地铁免费向所有人开放的30个工作日内，限行期间广州每天可能新增300万人次，搭乘公交地铁。

    然而，多方筹划，在现实面前还是失算。广州市地铁总公司发布的信息显示，广州地铁免费5天里，日均客运量778万人次，同比增长超过100％。

    超过了世博期间的上海地铁。据了解，世博期间上海地铁创下的客流纪录为754.8万人次，而其地铁长度是广州的一倍不止。

    超出运能意味着什么？运行效率难以保障的后面，更不可控的是安全隐患。广州市交委副主任颉亚林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由于客流量过大，五天免费期累计启动三级控制144次。

    “实际上，4日晚间就有同事告诉我，领导已经接到上头通知，要求记者采写客流猛增威胁运营安全的报道。”有广州当地媒体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当时网上已经有很多叫停的声音。接到这一通知之后，我们内部就分析地铁免费政策很可能被叫停或调整。”

    “如果此时叫停，肯定会有一些人反对。而在此时让我们‘吹风’，实际也就是进一步引导舆论，以免舆论冲击过大。”这位媒体人士认为。

    6日下午6点，正是晚饭时间，15位市民代表被广州市客管处紧急请来，专题座谈地铁免费一事。

    “市民在座谈会上发言，都提到地铁免费太拥挤、不安全，最好进行调整。”参加了这个座谈会的欧阳先生说。

    这个市民座谈会开了1小时。晚上9点半，广州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停止免费公交政策，改为发放公交现金补贴。

    市政府官员又一次向公众道歉。这一次，道歉的是广州市交委副主任颉亚林。此时，距亚运会开幕仅有一周时间。

    背后·“可以商量”的广州

    这种道歉声，在广州亚运筹备期间不绝于耳。

    在广州市民的印象里，自筹办亚运会以来，上至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下至广州市政府职能部门负责人，为亚运工程扰民而道歉的声音称得上“时有耳闻”。

    今年1月，广州市建委在广州市人民广场举行亚运整治工程咨询会。一位戴墨镜、面挂口罩的市民拿着厚厚一沓投诉单，逢人便派，见人就说：“我每天都经过广园路和环市路，看着漂亮的花基被砸烂，好好的路沿被捣碎，说是要全部更换成花岗岩……”

    谈到这一场景，记者开玩笑，若是放在别的地方，这个“口罩男”可能会被安保人员迅速“请走”。在广州定居已有15年的杂文家鄢烈山笑了，“这算什么。”

    面对“口罩男”，广州市建委主任简文豪一面表示感谢，一面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次日，广州各媒体均用整版做了大篇幅报道。随后，工程管理部门火速宣布，除已完工和新建的路段外，广州其他二十余条大中道路的维修不再统一使用花岗岩。这一修正，为广州省了5000万元。

    “广州人做事风向转得快，行就行，不行就改。因为这个城市的人特别实惠。”广州一位媒体人士说，在一些民生政策上，广州市政府很听得进民意。比如亚运期间车牌限行的政策，原来规定早上8点以前，晚上10点以后，不管单双号车牌都可以出行，后来一看不行，市民不同意，于是就改了。

    “相对而言，广东素有开放之风。”在鄢烈山看来，这些批评与道歉不是坏事，公民社会就是在这种政府与市民互动中成长起来的。

    两届亚运亲历者、广州市形象大使尹捷说：“北京亚运的时候，信息比较单一，民众对事情的判断也比较一致；现在，广州的公民社会慢慢成熟了，人们已经习惯从不同的角度提出看法，广州的可爱之处，也在这里。”

    在谈到《广州欢迎你》这首歌时，广州市前市委书记朱小丹说，我没听过那首歌，但我看过那个词。我个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夸张，但讲的基本还是事实。

    亚运筹办期间，广州媒体上几乎天天能看到针对亚运工程的批评报道。今年两会期间，针对有一些人说亚运会期间少来点这种批评的声音，广东省委宣传部一位官员明确表示，少拿媒体批评去说事，批评才能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更好。

    11月12日晚8点，第16届亚运会在广州海心沙广场开幕。此时，刚刚改弦更张的交通补贴正由各区组织发放。

    亚运盛会对于城市运营的影响必将长远。而它留给广州这座城市的财富，绝不仅仅是亚运场馆和增加的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