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
诞生于1904年美国圣路易斯世博会的棉花糖是几代老去的孩子们的集体回忆。棉花糖———那种像圣诞老人的胡子样的,如雾气一样轻轻拂抚着我们的鼻尖、嘴唇,且一触即化,只在鼻尖嘴圈留下一丝甜津津黏糊糊的痕迹,那团白雪的雾气是我们逝去童年的一个美梦。
棉花糖,CottonCandy,是从英语直译过来,相传起源自15世纪的意大利———他们将糖加热,快速搅拌后拉出糖丝再用小棒绕起来吃,有点似中国的麦芽糖,但麦芽糖丝较粗,而经加工的糖抽出的丝要细幼得多。由于需不断旋转,就称为旋转糖(SpunSugar)。
1897年,两个美国人WillianMorrison和JohnC.Wharton根据这个旋转糖原理发明了第一部棉花糖机,在1904年美国圣路易斯世博会上首次亮相,当众表演棉花糖的生产过程。当时这新奇的甜食每一捧5先令,在博览会上大受欢迎,共卖出68655捧。从此,孩子们的童年生活中就有了这样一位甜蜜的伙伴相随,直至今日,相信会不朽的。
棉花糖机器的原理,是将砂糖放进机器中加热,融化成糖浆后,再经高速旋转产生离心力,热糖浆便会由容器的细孔喷射出来,瞬间冷却变成糖丝,再用纸棒卷采成松软的棉花糖。
十里洋场上海,早就有棉花糖出售。据现年八九十岁的父辈回忆,当时操此业的大多为流亡异国他乡的白俄(沙俄时代的贵族),无权无势的过时贵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靠这台机器糊口。棉花糖通常在冬日圣诞前后为旺季,不仅小孩子喜欢,热恋中的青年人也喜欢,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共尝一捧,雪白的棉花糖寓意共同分享纯洁的爱情!在漫天飞雪中捧一束与雪花一样晶莹松软却是暖烘烘、香喷喷的棉花糖,简直如童话的意境!这些白俄通常会背一台小手风琴,缓缓拉起以兜销生意。毕竟是贵族,抹不开脸面当街吆喝,只会用音乐吸引客人。设想一下,隆冬街头,清冷的街上飘着漫天飞雪,一个异国人孤独地拉着充满乡愁的旋律,陪伴在侧的只是一台冰冷冷的机器,也是老上海一个很令人感觉凄凉的剪影!
话说回来,棉花糖虽是街头小吃,价钱也不贵,却绝对有股洋气和贵气。首先,它们必栖身在租界地而不会去棚户区工厂区———体力劳动者怎么也不会看上这轻飘飘的不饱肚的洋花头———不如买只大饼实惠。他们的孩子也缺乏对棉花糖的认知基础及环境,对此没有向往之意。棉花糖是十分小资的,当棉花糖用一张玻璃纸如鲜花样给包装起来出现在电影院里,与爆米花平起平坐时,它的价格是街头的几倍呢!
制作棉花糖时必须不断踩踏下面的踏板以带动那小马达,然后会看到糖丝如春蚕吐丝样缓缓而出,迅速在纸棒周围越聚越多,犹如变魔术样,十分有趣。所以,小孩子永远是街头棉花糖的忠实拥趸。故而放学时分的小学校门口,是售棉花糖的最佳地方。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街头电影院里一度都见不到卖棉花糖的踪影。笔者童年在香港度过,所以对棉花糖还有清晰回忆。那时一放学,校门口一溜零食摊:鱼蛋、蛋卷饼、飞机橄榄、各式凉果,同学们最喜欢帮衬的,就是蛋卷冰淇淋和棉花糖。那时在港岛的永安公司游乐部,也专门放有这种制棉花糖的机器,只要投入一枚硬币,机器面上就如春蚕吐丝般布满了糖丝,只需抽出边上的吸管将糖丝徐徐卷起,就成了一大捧棉花糖,味觉之外,整个加工过程也充满乐趣。
至今在香港一些嘉年华活动上,如看棚戏(在街头或公园搭棚唱戏)或工展会等,仍会见到孩子们手捧棉花糖喜滋滋的场景,为街头增加不少节日气氛。但在我们这个城市,大家久未见到了。即便有,那机器、那原料等等都会令人生疑,连带那售糖人,似都没什么异国风情而显乏味。
棉花糖,何时能健康安全地重回孩子们的世界?也有种颗粒状的,口感如海绵样,也称棉花糖,但不是如棉絮样,与前文所说的棉花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此款棉花糖外实内融,入口就融化。相传此类棉花糖曾是2000年前古埃及的王室甜点,就是将药蜀葵带黏性的汁液,混合坚果及蜂蜜混合而成。到了19世纪,药蜀葵引入法国,当地厨师就将其汁液混合糖浆、蛋白,香草籽等加工而成今天的另一种棉花糖。此款棉花糖还可制成如汤团样有馅的,日本产的有馅棉花糖最好吃,品种有很多,如抹茶馅的、黑芝麻馅的,还有香草奶油馅……同为棉花糖,口感外形截然不同,笔者却更偏爱那蓬松的雪花样的棉花糖。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