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袁蒙沂
也许,一次次点完灯,一次次完成了承诺,就是对各自生活的一次最好褒奖和洗礼。点亮了山半腰那些灯,就意味着一段新的生活开始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放灯和看烟花是必不可少的。在我们这个小山村,还有另一种形式的放灯,就是把从集市买来的灯,放到村子后面悬崖峭壁的山半腰。
每年元宵节,我们都会把一百盏寓意百事大吉的灯放到山腰上。从低处的村庄仰望,一点点摇晃的光点依次排开,就像一条盘亘在山半腰的火龙———腾飞的火龙,它象征着正在腾飞的希望。
在山半腰放灯,并非我们这儿的习俗。那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子的“承诺”。
我们村离城镇远,坐落的位置偏僻,周围贫瘠。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外地打工,我们都是最穷苦的一群。有时候,看到周围的人条件都比我们好,心里不是滋味。共同的感触,让我们有了挑战困难的想法。我们几个孩子簇拥到一起,承诺每年元宵节都到山半腰放灯,不管风雨,必须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所有灯点亮。这既是一种挑战,又是一种期盼。到山半腰放灯,寄托的,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美好愿望。
从那时起,每年正月十五,该放灯时,我们就一起出发。目的地,就是小村后面陡峭的山半腰。村庄到山脚,是个很大很陡的斜坡,坡度约为四十五度,坡面很光滑。黢黑的夜,朦胧的夜,下雨飘雪的夜,我们克服各种困难,一路走,一路放灯。到了山脚,再爬上山半腰,极端困难。山半腰有条狭窄溜光的小道,宽度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有野草覆盖的地方,就像溜冰场,搁不住脚,我们就一手攀住岩石,一手弯腰拔草,弄出一条临时小路,把一盏盏灯点亮、放好。
去山半腰放灯,我们跌倒过,划破过衣服,扎破过手,但是每次从山上回来,看到山半腰那些闪烁的灯光,我们就特别舒心。也许,一次次点完灯,一次次完成了承诺,就是对各自生活的一次最好褒奖和洗礼。点亮了山半腰那些灯,就意味着一段新的生活开始了。
多年以后的今天,再回老家过元宵节,依旧不改旧习。凡是在家或能回家的,又聚到一起,天一黑就去山半腰点灯。我们村总共一百多人,跟我年龄相仿的,就五六个。一个考上了省里的公务员,一个大学毕业当了医生,在外面打工的、做生意的,也都在市里、县里买了房子。真正在家务农的,就剩下一个,日子过得也蛮红火。
当一百根蜡烛灯再次在山半腰亮起,烟花爆竹响彻山谷时,我们已经从十几岁的小孩变成了青年。正月十五的月亮很圆,山半腰的元宵灯明晃晃的很夺目。黢黑的夜,狭窄的山间小路,陪我们一同走过了若干个年头。如今,再次点亮承诺,心里竟一时无法平静。
路,在我们脚下。一直坚持着走,走出的人生却各不相同。寓意百事大吉的元宵灯,照亮了荆棘的山路,也照亮了我们的心路。现在,上班的、打工的、当老板的、务农的,都已不再穷困潦倒。当年那些比我们条件优越的孩子,掐指一数,现在绝大多数还在原地踏步。比比他们,不论贫富,我们都是成功者。
一百盏特殊的元宵灯,一年一年在山半腰点亮。那条难行的小道,已经成了体验曾经生活的“古道”。灯依然在山半腰点燃,但是我们脚下的路,却已伸展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