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榕博

    作为山东的经济龙头，人均GDP达到9500美元以上的青岛市，如何经历民工荒的阵痛？对“人口红利结束”带来的倒逼机制，不同阶层有不同的解读。

    红岛工业园：亿元代工厂人去楼空

    2003年，一场席卷全球的“非典”让世界知名消毒防护产品巨头在青岛市红岛工业园设立代工厂。2011年2月末，连续几年的用工荒让这座投资亿元人民币兴建、能够容纳3600多名纺织工的企业几乎人去楼空。

    几次上调工资也罢，提供食宿和培训也罢，用工荒还是来了。这家代工厂的中国副总

    全秀玉说，如今企业仅有不足百名员工，现在她手机里记着每位老员工的电话，最近几天，她经常给她们每个人打电话做工作，希望她们能够留下来。

    位于青岛市城阳区红岛工业园的代工厂占地面积70余亩，有两间一万平米的厂房，以及1.2万平米的职工宿舍楼。但走在整个厂区内，很少能看到往来的工人。

    2007年时，这家企业的员工总数最多曾达到600多人，从2008年金融危机开始，企业员工就出现锐减，平均一年减少100人，2011年便只剩下了部分老员工。“2011年的订单多到我们企业开足马力生产干上一年，但招不来工人，我们自己销售公司的订单都无法满足，更别说国内外其他订单了。”全秀玉说。

    “实际上，我们的待遇不低，管吃住，即使现在物价涨了很多，但是我们的伙食一点不差。”全秀玉想不通，从2003年至今，企业工资年年都涨，从平均1000元左右提高到现在最高3500元。但2009年她去四川巴中招工，结果一个人都没招来。她考察过河南、四川以及省内的菏泽、临沂，越来越多的年轻工人对企业说不。

    全秀玉说，现在90后务工者与上一代务工者最大的不同就是缺少责任心，不打招呼就不干了，即使企业提高工资，增加待遇，但这批打工者的目的已不再是维持生存，也很难融入企业规范化的管理。

    记者看到，整个这家代工厂厂区外面只有三个网吧，一个菜馆、一个理发店，这就是员工平时的全部娱乐活动区，而整个工业园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一趟公交车通往市区，没有任何生活配套设施，工业园中有人，却没有生活。

    企业会计肖女士说，这里大多数员工是临沂的，不少已经回老家了。有些女员工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还有的觉得离家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活儿累，没有自己的时间。

    现在，为了保证机器能够正常使用，100多名纺织工在800多部织机中间定时穿梭。她们从早晨7点半开始，一直干到晚上10点，其中只有2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绝大多数女工每天至少需要做工10小时以上，每秒钟至少需要完成2个以上的缝纫动作，日复一日。

    在红岛工业园的十几家企业中，不止一家企业遇到了用工荒。“一家企业年前还有200多人，年后就只有40多人回来，一个中型企业一下就变成小型企业，根本开不了工，这是普遍现象。”这家代工厂对面的羽绒服厂工作人员说。

    全秀玉算了一笔账，一个月企业的人工成本需要70万元左右，占到整个企业运营成本的50%，现在每个人月薪提高400元，企业的支出就要翻倍了，几乎无利可赚。“可以说当初美国企业就是看上了咱们中国的廉价劳动力，才在这里设立工厂。现在廉价劳动力没有了，连工人都招不起来，美方老板已经打算放弃这个企业了。”

    全秀玉还不明白什么是刘易斯拐点，但她懂得时下流行的“倒逼机制”。“倒逼机制有道理，现在人工成本上去了，如果不转方式调结构，企业利润被挤压没了，企业可能就死了。”

    但她又告诉记者，目前厂里使用的缝制机已是最先进的，如果谈技改、创新，确实乏术。

    中小饭店：大的能挺过去小的只能关门  “园林工人，管住，1600—3000元；冲床木工，1600—3000元，供食宿、午餐；汽车装潢工、空调装修工，2000-3500元，管食宿；面包车司机，双休日、8小时工作，2500元以上；方中圆厨师3000—3500元；送水工3000—3500元；可口可乐配送货司机2500—3500元；网游代练3500—4000元，包吃住；轮胶工，3000—5000元，包吃住……”

    24日，在青岛市内蒙古路长途汽车站附近的自由招工市场上，上百名各行各业的企业招工人员迎着寒风，将招工招牌举过胸口。从省内各地来青的务工者们，下了汽车就都会先到这个马路“人才市场”看看用工行情。

    记者注意到，今年，很少有不招工的单位，也很少有不提薪的单位。包食宿这个条件，以前仅在大企业招工中才出现的优厚条件，今年已经成能招到工人的基本要素；月薪3500元，一个送水工的工资也让不少青岛的白领艳羡，而普遍工资水平都比去年提高了500元—1000元。

    “3000元就招一个送水工，还嫌少，凭什么？”老船夫酒店人力资源部经理小马说，他从18岁出来打工，10年了，当上了部门经理，但是现在的工资还不如一个洗碗工挣得多。

    马经理说，现在物价上涨，务工者希望提高待遇，每个企业都理解，但是承受能力却有限。他举例说，餐饮企业人力成本占总支出的比例最大。“如果一个餐馆每天挣40块钱，12块钱就要付工钱，如果超过12元，那这个餐馆的人力成本就偏高，现在我们单位的人力成本已经达到20元以上了，剩下的20元就是日常开销。”马经理说，现在肉菜蛋奶都在涨价，员工工资也要涨。大一点的饭店还可以挺过去，中小饭馆就只能关门了。

    “3500元一个月，当个送水工，看看行情吧，这里面注水太多。”看了几十米长的招工小广告，从沂南来青岛务工的王树勇说，他眼睛有点花。

    王树勇现在在一家工地上打零工，每天100元收入，他觉得也不少，而且很自由，想不干就走人了。最近几天，他每天都在这个市场里转，如果有合适的工作，他就跳槽。

    “你必须完成绩效才能挣那么多，但是工作强度太大，很少有人能完成，3500元一个月就是个幌子。”王树勇说，很多打工者问来问去，一个是看工作合不合适，还有就是看这个待遇有没有水分。“有些招工的是劳务市场来的，挣完打工的，挣企业的，最后找到合适工作的人很少，还有搬运工、零工啥的，虽然工资高，但是老板每天往死里用你，身体根本挺不住。”

    “看起来，一个饭店、服装厂给你2000元一个月，但是有的不交五险一保，有的这些扣除掉以后，职工最后就拿到800元，生存都成问题，这些企业自然没有吸引力。”青岛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人社局局长陈玉琦认为，农民工对企业的不信任由来已久，而且有些企业自身环境也较差，作为独生子女的新一代农民工自然无法接受。

    “我们怎么理解这个民工荒？我们现在在农村搞劳务培训，提供就业技术，但是农民根本不来报名，觉得家里有地，不愁吃喝，没有必要来。”青岛传统制造业基地、全国制帽之乡胶州市的市委副书记、市长刘赞松对刘易斯拐点感触深刻，而产业劳动力减少更让他对农村的潜在“劳务大军”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