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慧妍

    父亲一生清贫，生活十分节俭。他喜好抽烟，却舍不得买贵的盒装烟，平时总是自己用纸卷了烟丝抽。父亲说，年轻的时候，家里穷，为了全家人能够吃饱穿暖，只能拼命地在地里劳作，一整天下来，身体非常疲累.所以一有空闲，就卷上一卷纸烟丝，抽上几口，解解困乏。

    父亲的烟丝是自家种的，劲头大，味足，点着了老远就望得见烟雾。母亲笑说父亲抽的烟卷可以用来驱赶蚊蝇，可见其味儿多呛。

    那年，父亲66岁了。母亲发现，每到秋天凉风一起，父亲就咳嗽得厉害，于是就唠叨着要父亲戒烟。父亲嘴上说戒，可是并不见行动。为帮父亲戒烟，母亲没少操心。是啊，父亲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只有戒烟才能保健康啊。于是，我决定帮父亲戒烟。我按照书上介绍的方法，一一要父亲尝试，可效果好像不大。我们兄妹几个都急了，只好轮流劝说父亲。

    我对父亲说：“爸爸，你戒烟吧，我们兄妹几个都在城里工作，不能照顾你，万一你身体有什么事，母亲怎么办？”父亲思索良久，郑重地说：“孩子，我听你们的！”果然，从那一天起，父亲抽烟的次数少了许多，可是人更加沉默寡言了，常常蹲在墙根下晒着太阳打瞌睡。

    父亲病重，我回家看望父亲。我为父亲换洗衣服时，在他的衣袋里发现了一袋子烟丝，我忍不住埋怨了父亲几句。父亲低下头，说：“儿啊，我一辈子惟一的喜好就是抽烟。可你们几个儿女，为我戒烟费了那么大的劲，我怕你们挂念着我这事儿，影响你们的工作，一咬牙就戒了。可是你们工作忙，不能常回家，我想你们哇！我心里闷得慌，才抽几口……”

    父亲为我们耗尽了一生，他用他那高大的身躯，坚强的脊梁，支撑着这个家。我们是树木，父亲就是大山，虽然贫瘠，却依然能把我们扶植成笔直的良材。父亲从不索取，惟一的享受就是那些切得细细的，黄黄的烟丝。他把母亲的唠叨切成烟丝，揉成几段细碎的故事，在烟卷里仔细品吸，那里面大概存了父亲久远的青春。父亲又将儿女的思念裹进烟卷，化作嘴边一点亮光，狠狠吸上一口，缓解思念的寂寞。

    我流着泪为父亲卷了一卷烟，点燃了，递到他手上。父亲用熏黄的手指捏住烟卷的末梢，却并不吸，只是微笑地望着那袅袅的青烟。

    烟卷就要烧到尽头了，父亲满足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