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她是个单亲妈妈，在确诊孩子无望后，他狠心地抛下了他们母子，失踪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

    孩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偶尔会跟她说话，就那么几个字，反反复复，蹦来蹦去。坏的时候，连着一个多星期一个字都不说，饿了，渴了，不知道吃不知道喝，稍不如意，就乱砸东西，还喜欢打人。这时候，她就会拱起腰，任他打。儿子打完她之后，有时候会突然看她一眼，眼神里除了惯有的迷茫，似乎还隐约有点别的什么。她坚定地认为，那是儿子的醒悟，他是心疼自己的妈妈了，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年，她背着儿子，到处求医问药。可惜现代医学对自闭症还束手无策。但她不甘心，她坚信孩子只是暂时“迷”住了，总有一天，他会醒来。她找到了本市的一家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尝试着唤醒儿子。为了给儿子治病，她连工作都丢了。

    她的可怜的积蓄早就花完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就连退休的父母也将工资的一大半，给了他们母子，可是，仍然填不了这个无底洞。很多人劝她放弃吧。她当然坚决不同意，他是自己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呢？虽然儿子已经快8岁了，还连一声“妈妈”都从没有喊过她。

    但是，窘迫的现状也不得不改变，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整个白天，她都得在康复中心协助老师给儿子做康复训练。只有晚上，等儿子睡着了，她才有空。她和母亲商量，让她来帮帮自己。

    她找到了一份夜班的工作，从晚上8点到凌晨2点。每天，8点之前将儿子哄睡着，然后，由外婆陪着他睡，她赶紧骑车去单位上班。

    白天，她领着儿子，在康复中心接受治疗和训练，晚上，她去打工挣钱。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像水一样流过。她劳累不堪，感觉自己就像被掏空了的油灯。可是，只要看到儿子有哪怕一丝丝进步，她的身上，就重新焕发了力量。儿子，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为了让她在短暂的时间里睡得踏实一点，母亲建议自己陪着外孙睡觉，这样，她半夜下班回来，可以直接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她没答应。一方面她知道，母亲已经老了，对付像儿子这样完全不讲道理的孩子，她根本就力不从心。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希望自己能够随时陪伴在儿子身边，她知道自闭症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喜欢环境改变。她要让儿子每天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的面孔。她要让儿子知道，妈妈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因此，每天晚上，在她去上班的时间，由母亲陪着儿子睡。等她下班回来了，再让母亲回自己的房间，她来陪儿子。为了不吵醒儿子，她习惯了在家里踮着脚尖走路。有时候天冷，从外面回来，身上的热气都被寒风刮尽了，她就干脆先在楼下跑几圈，将身上跑热腾了，再回家，她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着了儿子。

    这么多年了，儿子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妈妈。

    那是个雪后的早晨，星期天，因为头晚下班回家时，路上受了冻，她感到自己昏昏沉沉。她第一次在儿子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清醒。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暖的阳光，洒在窗台上，散发出暖暖的光芒。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个喃喃声：“太阳，妈、妈妈……”

    她几乎是一蹦而起，兴奋地看着儿子，她捧着儿子的脸，“星儿，你是喊妈妈吗？”

    儿子却没有回答她，指着窗台上的阳光，“太阳……”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窗台上跳跃的阳光，她仿佛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