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不需要逻辑推理,不需要谁喊号子,该走阳关道还是该走独木桥,一眼就能看清楚。
昨晚重看在今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披红挂绿的《黑天鹅》,看到娜塔莉·波特曼跳的那段《天鹅湖》,忽然想起了《天鹅湖》的作者柴可夫斯基之死:斯坦伯克·费默公爵看出柴可夫斯基对其侄子的关心僭越了友谊与礼法,便写了控告信,让柴可夫斯基任教的法学院的学生贾科比转交亚历山大三世。贾科比为不让这粒老鼠屎搅坏法学院这锅汤,召集一干校友在圣彼得堡私设公堂,柴可夫斯基来赴鸿门宴———据说众人没费口舌,他们齐齐肃立,只把那封写着他罪状的信呈给他过目……
两天后,老托尔斯泰在书房哭成泪人,他收到了邮递马车送来的电报,上写着“柴可夫斯基昨晚在圣彼得堡因病去世”———不用动刀动枪,唇舌都按兵不动,柴可夫斯基已明白了众人的意思。
《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也没见谁出面组织过“戏弄土包子”委员会,怎么老少爷们齐上阵把刘姥姥当猴耍,好像谁喊了声一二一?有白纸黑字为证: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中,刘姥姥向角门前的下人们打听周瑞家的下落,猴戏就此开了锣,角门前的奴才们听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说道:“你远远地在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好戏还在后面。第四十四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里,凤姐将大荷叶式翡翠盘里的各色折枝菊花横三竖四插刘姥姥一头,把她打扮成老妖精取乐;鸳鸯拿一双老年四棱象牙镶金比铁锨还沉的筷子让刘姥姥夹碗里的鹌鹑蛋,满碗里闹腾,如何夹得起来?又拿出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准备灌她十下子……
不是柴可夫斯基天生一双火眼金睛,一抬眼看见地狱里放出勾魂使对他围追堵截;也不是凤姐、鸳鸯等人吃了“通心丹”,万事心照不宣。精神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把这一切归因为集体潜意识。集体潜意识相当于一个储存库,里面储存着祖先(包括人类祖先和动物祖先)漫长的生物演化过程中世代积累的经验,人类对几乎所有事件的反应都带有特定的先天遗传倾向,即采取与自己祖先同样的方式来把握世界、做出反应,很多时候不需要逻辑推理,不需要谁喊号子,该走阳关道还是该走独木桥,一眼就能看清楚。
举个例子:我们的男祖先与女祖先在原始森林里谈恋爱,蛇觉得在公共场合接吻有伤风化,招呼也不打,上去就咬他们的屁股,这被咬的恐惧就千年万年传承下来,成为我们的集体潜意识,即使我们没被蛇咬过屁股,但见了蛇照样会吓得撒丫子就跑。
因此,见了上司就腿软,正是因为我们曾经跪惯了。其实我们天生就知道到什么山该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该上哪碟子菜,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人下菜碟儿,那是后天的教化起了作用。你可别小瞧这教化的作用。假如一国的母亲都以大头针做笔,在儿女们的血肉之背上刺“精忠报国”,一代一代刺下去,会有那么一天,一国都是英烈;天天打躬作揖,什么时候也成不了大爷———即使以后天官赐福成了大爷也有孙子相,用《红灯记》里李玉和的话说,这叫“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