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怪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大张有点上套儿,等着下文。“老好听了,不过你得挺住,叫啥呢?叫马—个—巴—子。”屋里人起初没品出味儿,过一会儿才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说这哪是绰号呀,纯是大和民族的大号;说不怪是编书的,骂人都文绉绉。说笑一阵儿,二舀把心思又集中在要限时完成的任务上,刹那间,他萌生一个创意:除了把工作情况表述清楚,有理有据地论证分析,能否借鉴文学创作方法,把工作总结写得更好看、更吸引人一些?
第二天一上班,二舀把稿子递给万处。万长顺见二舀眼里布满血丝,说:“熬夜了吧,虽最后交卷,毕竟交了。”二舀一愣,还以为是第一个交呢,处里人真神,没看谁动笔,就整出来了?
中午吃饭,二舀凑近田造文,说出疑问。田造文笑了又像没笑,说这没啥大惊小怪的,都写“油”了,只要不急,都磨蹭到晚上加班,还要吃饭打扑克,写材料就个把小时。二舀仍疑惑:三四千字,抄也要抄一阵子。田造文:“你这就外行了。搞材料,门道多了,各类稿子,都有范本,有时只把名称变一变、数字改一改、“旧瓶”装上“新酒”,就成了。”二舀如梦方醒,不怪官场的文字大多千篇一律,病根在这呢。
万长顺把所有材料粗略看了一遍,又返给各起草人,召集全处人员讨论。艾处把仪表、电子行业情况做了分析,大家没提什么意见,顺利过了。
阎晓负责的医药、化工,也过了。大张管纺织、轻工,汇报得头头是道,但几乎所有人都提了意见,弄得大张脸红赤喇的。轮到二舀,他边念边讲,稿子如三伏天给人从头浇了盆凉水,既觉舒服又难接受。万长顺拿过稿子,说这些年,还没看过这样写法。如果二舀同意,我再念念。二舀说:“写得不伦不类,还请品头论足,最后怎么处置都行。”万长顺带感情地读了,大家都不置可否。大张憋不住了,说:“老弟,这可不是出版社,编个小说啥的,咱是政府机关,写公文、说官话,不可感情用事嘛。万处满怀深情念了,怨万处吗?不能呀。那是稿子本身的感染。你这稿子,说是报告,还都形象思维,说是散文,又是报告骨架,散文不散文,报告不报告的,像动物园里的“四不像”。”阎晓抢着说:“平时你可对机关这套意见大了,你这是肯定还是否定呢?”
一阵沉默,大家目光投向万长顺。万长顺没直接表态,说:“公务员考试二
舀得了高分,公文写作应不在话下。还是听听二舀的吧。”二舀摩挲着后脑勺说:“文章没有不是给人读、给人听的,且都喜欢言之有物、朗朗上口、优美自然的。机关公文、文学创作概都如此。当然,各类文章又有其特征,文学长于抒情,新闻长于平实,公文长于实用。我想只要保证其基本特征,都可写成既引人入胜、优美自然,又说理实用的美文。历史上看,许多美文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恰恰出自哲学、史学甚至公文著作。《史记》就是诏策章表应用文字;《出师表》肯定不是作为文学作品创作的。近点的,首推老人家毛泽东,《矛盾论》《实践论》等论文,《谁说鸡毛不能上天》等批示按语,都是我们百读不厌的美文。因此,我说令人爱看的文章,应是不分出处类别的,有情趣、有意义的文章,并不是文学作品的专利,也应属于其他文体,如新闻、论文、公文,只要条理分明、文字整洁、声调铿锵、形象生动,都能给人启发震撼,令人击节叹服。当然,我只是有些粗浅认识,能否做到,是另码事儿。”
下午无事,大张走到二舀身后说:“你那玩意儿在机关不好使,万处手下留情,也不过让你苟延残喘一小会儿。听了你那驴不驴马不马的东西,我有话想说。不说,难受;说了怕你难受。”二舀知道他要来个小报复,于是说,啥时变得絮絮叨叨了,没关系,有“马个巴子”垫底,说我啥都能挺住。大张说:“求你了,咱别叫二舀了行不?叫“二骡”吧,那比驴比马都有劲儿!”屋里人都笑了,说大张心眼小了,也学记仇了。
他有两个雷打不改的习惯:每日必饮三杯茶,每天必读《参考消息》,否则吃不下睡不着。局里开会,人没到齐时,他总要讲讲最新国际局势,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多数时候都是有人请他讲。万长顺挨马奔腾坐了沙发,说马局这么认真,不会是发生啥大事儿了吧?马奔腾用手拉低花镜,瞄着对方,说大事情哪能天天有,老有大事情,这世界还能安定?不过小事情也不可忽视。见马奔腾还想接着唠,万长顺说:“行了马局,我这有事儿呢,等抽时间,专门听您老讲。”整党时,马奔腾与万长顺都抽到整党办,马是后勤组组长,万长顺在综合组负责编简报,一起工作了一年多,因此说话比较随便。
马奔腾这才摘了花镜回到自己座上。万长顺递过材料,说处里拢了拢半年工作,让二舀动了笔,却写得与众不同,一时拿不准,请马局把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