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丛中的小诗”,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笔名或者网名,来历也很著名,估计就是由鲁迅先生的诗句“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化过来的。这个名字暴露了作者的一部分文字理想,或者说是一部分人生观。虽然是在这样多元、开放、自由的时代,他还是要矜持着愤怒,含蓄着悲情,向林立的刀丛中寻找一点点的诗意。他还一定认为,虽然如今那个古老而纯熟的文学背景已经销匿,但还是有人会怀念那些诗情画意中的幽雅与纯洁,怀念文字所固有的墨香与温度……总而言之,他一定不是活在当下,而是活在那些充满了温文尔雅的旧书堆里。
有一天,他跟我说他的《握红小札:闲读红楼》要出版了,我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好像是我的东西要出版了似的。可转念一想,又为他担心起来:小诗,你根本不是小刀,你没有鲁迅先生的时代和锐利,你只是这个时代里,一首飘摇在边边角角的小诗———如果有人欣赏,会称赞一声妙,若无人发现,真的就像极了一棵兀自开着小花的野草。这样的期许或者有些悲观,但要知道,这样活着,这样“心灵地”活着,是多么精彩却又糟糕!
《握红小札:闲读红楼》的具体妙处很难用文字来描述,但你从文章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握红小札:闲读红楼》,妙就妙在这个“握”字。如果我们把一部《红楼梦》比喻为一棵大树的话,那么类似蔡元培、胡适、俞平伯这样的大家,就是树下乘凉对弈的国手,一来二去,总有一些血脉连着《红楼梦》之树的根底,看似读《红楼梦》,其实是读时代;而类似周汝昌、李希凡、蓝翎等诸位,则成为这棵大树上的蛀虫,吃着叶子,吐着纤维,貌似织就了大巢,其实就是一只蝴蝶;小诗,与他们相比,本身有些纤弱,他没有动作,就是站在树下,看着这树的花朵开了,拿手去那么轻轻一握。小诗读《红楼梦》,其实是读自己。
俗话说,一千个人读莎士比亚,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据说红学界也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一千个人读《红楼梦》,就有一千个贾宝玉。刘心武说《红楼梦》,把自己说“红”了———但刘心武说的是不是红色的楼,这很难说。可小诗说《红楼梦》,是静悄悄的,以至于让人怀疑他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而已。有一次,有人问我小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说:这是一个真正把自己当成贾宝玉的人。小诗这个“贾宝玉”,最可惜的是没有活在大观园里,而是活在了被传统和古典气息充溢的“文化酱缸”里。所以我一直怀疑他握到的,不是徐徐而降的落红,而是随风起舞的飞红———你即使握了,恐怕也还是握不到。
即便如此,我还是欣赏他握的姿态。不谄媚时代,不贴近“生活”,不带烟火气,不沾任何的杂质———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知道王国维的根本死因,你该读读《握红小札:闲读红楼》,因为这里面叙说的方式,研读的姿势,完全是化石般的晶莹。总有人不能接受时代的变迁,或者决然反抗,或者欲迎还拒,或者逐渐沦丧,或者就彻底地割断自己,成为某种文化背景的殉葬品。这样说大概有些夸张,我承认,小诗也是一介凡人,会失恋,会为每天的饮食起居而发愁———但这不妨碍他拥有越发纯净的眼光,他读《红楼梦》时的姿态,就像尾生站在桥下等待自己的情人一样,痴情得令人心疼。
《握红小札:闲读红
楼》
刀丛中的小诗 著
齐鲁书社
2011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