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舀留了两百本书,是送亲朋、好友、领导同志的,职位高年龄大的,就写:请某某雅鉴;年龄相仿的同志同学,就写:请某某正之;对年轻下属,就写:某某阅存。不过几天,手里书所剩无几。最先打来电话的是田造文,说:“行呀有两把刷子,不管咋的,也叫出过书的人了,特别是书名,有诱惑力穿透力,我琢磨,肯定是人家编辑起的。又说啥时拜读第二本大作?二舀说,书才给你寄去三天,就说好,夸的又是书名,还怀疑是人家编辑代劳,太伤我自尊了。”仇长喜在一次会议上,突然冒出一句:“没想到我们二舀真是个文化人,市文化局缺个局长,一直没合适人选,你要去,我向上推荐。”二舀被仇长喜的“突然袭击”弄得不知所措。
卞大闾见到二舀,说:“我们全局人手一册,安排了集中学习,戴俪俪还精心设计了学习园地,现在你可成了全局中青年妇女的偶像啦。”阎晓写了一封长信给二舀,说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不仅加深了对你的了解,更有敬佩之情。并以一首诗作为结尾:为官为文都从容/一书写就胸心雄/切盼吾弟功成日/无愧人生架彩虹。团县委一女部长专门来谈读后感,说:“特别是最后的“跋”太令人激动,每读都热泪盈眶。”说着就要与二舀拥抱。二舀连连咳嗽说,感冒,别把你传染着了。
二舀知道,现代人学得乖甜,想当面从别人嘴听到真话,难。公开签名售书那天,二舀也签给思凤一本:我妻思凤正之。思凤先看序又看跋,浏览了正文中的两篇,便将书撇到一边。周末回家,二舀问:“书看了没?”:思凤说:“只看了个头尾,我就出了一头白毛汗。”二舀问:“为何?”思凤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二舀说当然是真话。思凤说:“文章有一致命弱点,太敢捅大美词儿,让人感觉不是在叙述事件或是表达思想,而是急迫在堆砌辞藻显示才华。我得提醒你,别以为出书是名利双收的美事儿,背后可能还藏着嫉妒与风险。”二舀听了不以为然,说:“有人出书为了往上爬,也有人为钱,我都不是,只是有那口累,或者叫满足写作冲动。”思凤说:“你以为这样,人家就不嫉妒、不做你文章啦?”
几天后,钱辉良捧着二舀的书来到县政府小楼。时间还早,楼里一片寂静,打更老头儿低头翻看报纸。钱辉良咳了一下,以
为对方能搭讪,没想到老头儿理都未理,钱辉良很是尴尬,小心翼翼地打起招呼。老头儿慢悠悠抬起头,见平日挺胸腆肚、眼皮往上翻的扶贫办主任变得窝里窝囊,便假装关心地说:咋了,钱主任腰有啥毛病了?还是摊啥事儿了?要在平时,钱辉良早急了,可今天听到有人关心,倍感温暖,说昨天下乡跑的“搓衣板”道:“颠着了。”又问二舀县长何时能来。老头儿看看墙上挂钟,说:“再有个十分八分吧。”说完又看报纸。钱辉良只好没趣地在楼外踱着。
大老远二舀就望见了钱辉良。钱辉良主动与二舀握手,又将二舀巴掌大小的包抢了过去,同二舀那书一起小心翼翼地捧着,尤其那表情,让人辨不出是笑是哭。二舀不卑不亢,说:“你别太急嘛,商定的事情,我已向主要领导汇报了,他们说,既然人家提出来要澄清问题,调查调查是件好事。我已做了布置,监察局今儿个就能开始工作。”钱辉良急得直磕巴,说:“事情有……有些变化,到……到您屋里说,到您屋……屋里说。”
到屋,钱辉良随手把门关严,苦笑着拍着那本书说:“写得太好了、太好了,用一晚上都通读了,使我顿开茅塞。”二舀忍不住乐了说:“那你说说,你这茅塞顿开在哪?”钱辉良一脸痛苦状,说:“李县,就因为看了你的书,才引起我反思,昨天晚上一宿未睡。我真糊涂,不应同您叫号,全是我的错,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今后凡大小事情我都听您的,决不给您添麻烦。”
田小亮进屋,说上午有一个外事活动,撂下一个材料袋要走,二舀示意他坐下。二舀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看还是按约定办,如果真没啥,你放心,我李二舀决不食言,一定在全县干部大会上给你正名,向你赔礼道歉。”钱辉良当场表示对二舀恩情感激不尽。
自己老婆除外,对自己那书二舀听到的都是赞扬声。当然,他也知道其中不乏奉承之意和溢美之词,加上制伏钱辉良,扶贫工作健康展开,因此,他好多天都处在亢奋状态。这天就要下班,仇长喜进来,说了几句闲话,问:“二舀那书稿费多少?”二舀说:“是按字数算的,都是依法所得。”仇长喜说:“有个混蛋把你告到中纪委,说你借书敛财,市纪检委要来调查,你得有点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