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师文静

    对授权版《百年孤独》的翻译，让任教于北京大学西葡语系的范晔站在了聚光灯下。在新书首发式上，这位“70后”教师年轻得让读者和嘉宾都“吓了一跳”。  近日，范晔接受本报采访，畅谈他对《百年孤独》的深刻理解、翻译此书的心得、其心目中的西语文学以及对拉美文学再次流行的期待。

    译者简介

    范晔，上世纪七十年代生，西班牙语文学博士，任教于北京大学西葡语系。译有《万火归一》等西班牙和拉美文学作品数种。

    >> 痛并快乐着翻译

    齐鲁晚报：《百年孤独》的翻译是您争取来的吗？

    范晔：不是争取来的。去年我在西班牙时，出版商知道我此前翻译过一些西语语系的作品，便联系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翻译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试译了一些篇章，出版商觉得可以就定下来了。

    这也是很有趣的机缘，个人和书之间的机缘很奇妙。我在西班牙南方的小镇、一位加西亚(拉美姓氏)的故乡翻译另一位加西亚的作品，这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开始翻译前找感觉当然是痛苦的过程，但是我在阿尔汗布拉宫寻找安慰。我是痛并快乐着来翻译这部伟大作品的。

    齐鲁晚报：为翻译此书做了什么准备？

    范晔：翻译持续了一年的时间。毕竟是与大师“过招”，为了让翻译达到理想的状态，我尽可能地去读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之外的作品，以及与其创作有关系的作品。开始翻译前，搜集和细读了《百年孤独》的研究著作。马尔克斯的影响力太大了，他的各种语言的研究文献太多了，足可以装满一个中型的图书馆。

    当时我在西班牙，条件有利，可以找到很多与《百年孤独》创作相关的外文材料，而在国内就不容易找到。

    齐鲁晚报：《百年孤独》占据当下畅销榜首，您怎么看待它的流行？

    范晔：《百年孤独》之后，基本奠定了马尔克斯在世界文坛的地位。可是在拉美文学中，与马尔克斯作品质量不相上下的作家至少可以再说出三五位，比如卡彭铁尔、卡洛斯·富恩特斯、科塔萨尔等，他们的作品却都没有《百年孤独》畅销。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百年孤独》能像地铁口的热狗一样畅销。通过翻译这部作品，也看到了一些它畅销性的因素，但是很难归纳出它的魔力。

    总体上看，《百年孤独》是“流行元素”很好的结合体，它有异国情调，有历史，有现实的喜怒哀乐，描写了跨国资本主义对拉美的嗜血，也抒写了爱情和哲学的思辨。反正读者想看到的，书里都有，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它如此流行。

    >> 保存“诗”中的异质性

    齐鲁晚报：对这个完成品满意吗？

    范晔：永远不会满意。整个翻译时间还是比较紧张，回过头来看发现了个别不准确的地方，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再更正。再看译文就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想再寻找更加贴切的表达方式，或者给个别的字眼做调整。

    比如有些句子加了一些多余的虚词，要是能改的话，主要是纠正这些不影响语义但是影响语感的地方。大的变动不会有，只会让表达方式更好一些。

    齐鲁晚报：西班牙语版《百年孤独》的语言特点是什么？

    范晔：马尔克斯是一位运用语言的大师。即便《百年孤独》有其整体的语言风格，但是细节上还是有丰富的变化。马尔克斯不是用一套笔墨来写作《百年孤独》，它的文字时而幽默，时而故作玄虚。他会用一些庄重的词汇来描写一些卑微的人和事儿，在审美上形成一种反差的效果。

    有时候马尔克斯又在语言上故意戏仿，保持一种看似随意的变化。在《百年孤独》中可以看到多处马尔克斯向他之前的经典文学作品致敬或者戏仿的地方。《百年孤独》中有古《圣经》、希腊悲剧典范《俄狄浦斯王》等作品的投影。我自己是做西班牙十六、十七世纪诗歌研究的，实际上马尔克斯也有向这些古典诗人致敬的地方。

    齐鲁晚报：翻译过程中，有没有给自己的作品规定特色？

    范晔：不好自己给自己定义，译者的特色不重要，我在翻译中不会特意去表现自己的特点，需要做到的是再现原著的整体风格。我觉得翻译《百年孤独》这样的书，能否找到原著的调子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性问题，找到它可以说就成功了一半。

    其实译著具有两重性，一重性从作者而来，另有译者的印记。翻译不能一味地体现自己的语言风格，要把自己作为一个读者，将对原著的理解和感受传达给中文读者。翻译作品带有一定的“自足性”，它从原作脱胎而出，又是相对自足的文本。

    齐鲁晚报：此前有许多个版本翻译，有没有压力？

    范晔：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对作品也都有自己的理解，这是见仁见智的。你就是你，只能按自己的方式来。某种程度上我也是把它当诗来翻译，个人喜欢采取更异化的角度，因为这样可以更大程度地保存诗的原创性和异质性。

    >> “孤独”的根源在于无爱的能力

    齐鲁晚报：对《百年孤独》的感受最深刻的是什么？

    范晔：书中一些小的细节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作品中的次要人物。马尔克斯对人物的塑造有全有略，但是不管重要还是次要的人物，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能说他笔下次要的、笔墨少的人物就是苍白的，反而小人物更出彩。

    比如，作品后面出现了一个叫尼格罗曼妲的黑人女孩，马尔克斯描述了这个小女孩的一些可笑和笨拙，读起来很回味。通过一些细节，可以看出大师的艺术成就。

    齐鲁晚报：翻译完成之后，对马尔克斯和“孤独”有重新的认识吗？

    范晔：逐字翻译《百年孤独》，我能感受到马尔克斯的温情和悲悯，只不过马尔克斯有他自己的方式而已。马尔克斯自己的说法是“孤独的根源在于没有爱的能力”。这种爱不限于男女之间的爱情，也包括兄弟姐妹间、亲属间的亲情和友情，是很多人之间的情感，但是常常是求而不得，或者没有爱对。还有一个层面，马尔克斯在诺贝尔奖演讲词中也提到“孤独的大陆”，认为拉美的历史是孤独的。

    齐鲁晚报：通过翻译这部巨著，会不会期待读者重新关注拉美文学？

    范晔：希望《百年孤独》的此次引进，能够成为国内读者进一步了解拉美文学的契机。我很希望读者能对西语文学提起兴趣，这些文学涉及十几个国家多位名家的作品，有很多是非常有意思的作品。不见得再掀起拉美文学热潮，但是应该关注这些作品。

    相信会有更多的出版商引进更多的经典拉美作品，将同等质量的作品介绍给读者。只要有好的作品就不用担心无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