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近来喧闹多了,因为我两岁的儿子埃兹拉刚刚发现声音。
“飞机,飞机,飞机……”他会用小手指着天空不停地喊,直到我无奈地重复一句:“哎,是呀,确实是飞机。”
“车!”他会打断我给他读的故事,冲向窗前,原来是一辆过路的旅行轿车。“电话,电话。”当我们走过食品杂货店听到鸟儿啁啾般的手机铃声时,他就这样不停地吵。
通常我尽可能把这些噪声拒之门外。我想,这可能是我的一种赖以生存的方法,它可以帮助我在这个充满令人不快的刺耳噪音的世界里存活下去。再加上埃兹拉总是不停地说这说那,我就更渴望如水的寂静。
我不是这唯一的一个。声音生态学家戈登·汉普顿近年来游走世界各地,详细记录了千姿百态的自然音景。他散布了一些令人忧虑的消息:自然静谧正在走向灭绝!
“在过去的30年里,我发现,在美国,想享受15分钟或更长一点儿的无噪音的静谧,几乎是不可能的。”汉普顿先生在最近的一次电台采访中这样讲。
从埃兹拉开始辨别声音后,过了几周,我妹妹通知我,她想邀我去远足。
“好哇,只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就行。”我应诺她。
我们选择了麦克道尔溪瀑,离我在俄勒冈州尤金市的家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拐出5号州际公路,下到乡间道,农舍越来越稀落,路越来越窄:满目都是花旗松、西铁杉,还有树干上裹满苔藓的大叶枫。一条小溪在右侧潺潺作响。我几乎能尝到静谧的滋味了。
汉普顿所说的自然静谧,并非要消除所有声音,而只指消除人为噪音。自然静谧有时是出奇地嘹亮,任何一个到过俄勒冈海岸,游览过热带雨林,或在清冷的秋晨听过美洲赤鹿叫声的人都可以作证。
妹妹把车停好,我把儿子束牢在后背上。然后我们走过一座桥,盘旋上了一个小山包。这期间,妹妹时而停下来拍美洲大树莓,时而拍蜗牛,我则闭上双眼倾听。我听到了瀑布的声音,听到了鸟鸣,还听到一只动物蹦蹦跳跳地穿过灌木丛。
“大卡车!”埃兹拉尖叫道,只见一辆载满原木的采木车轰隆隆地驶过附近的道路。
记得我刚到丹佛求学时,告诉一个朋友我来自何地,她就回答说:“噢,是呀,你的家乡很好,我经常到那里去倾听静谧。”
几年后我回到故乡住了一段时间,我体会到她话里的意蕴。我们家周围晚上相当安静。大多数家庭到9点就熄了灯,很少有车经过,最近的公路也在一英里之外,即使是这条公路夜间车辆也很少。
我开始计划回乡之旅,旅行目的只有一个:每晚坐在屋外,凝望星星———只有我和蟋蟀、猫头鹰,还有那条间或叫一声的狗。我打手机通知爸妈我们要还乡了,并悲叹大城市噪音太闹。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爱热闹的人呢!我觉得你离开小镇是嫌这里太安静了!”妈妈在电话里说。
“你说啥呢,妈!”嘴上虽然这样说,我的脑子却闪回到我在家乡呆的最后一个夏天。
那个夏天我就要辞别小镇,奔赴丹佛大学了。我巴不得立刻就到丹佛,我渴望随人流上电车,一直坐到最热闹的商业大街———第十六街,然后穿梭在拥挤的人行道上,我渴望在红石公园的摇滚音乐会上和别人一起尽情地呐喊。
“记得吗?你过去总是抱怨小镇是多么单调乏味,总是嫌人人都不到9点就上床睡觉,而且……”
我打断妈妈的话头,几乎说出了一个秘密———我现在有时也是晚上9点就上床睡觉了。我忍住了没说,我改变了话题,并顺手关上了几扇窗户,因为外面停着一辆轰隆隆响着的柴油机卡车,一台除草机也在那儿嗡嗡地割着草。
“树叶。”当我们走过小街时,埃兹拉向上指着说。原来,在我们头顶上,白桦叶子在风中舞蹈,它们轻盈的哗哗声淹没了一辆过路车的嘈杂。我抬起头来,不忘实践我的那个情结:静静地,静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