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D行者

    很多人读书习惯从第一页读起，然后一页一页看到最后。我常常是随手乱翻，看到有趣的字眼或段落才开始阅读，等读完这些再去翻看其他章节。罗曼·加里的那本《童年的许诺》并非新著，我偶尔翻看到书中描写他在北非各国生活的经历，便饶有兴趣地读了下去。

    那是二战期间，罗曼·加里作为盟军的飞行员来到北非。他去的那些国家阿尔及利亚、摩洛哥、苏丹，恰好我都去过，我想看看他笔下描述的阿拉伯城市是什么样子，也想看看他到北非后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他飞到梅克内斯，这是摩洛哥的一个古城。几年前我到这个城市时恰好遇上宰牲节，到处看到有人将活羊拴在汽车后尾箱或自行车后座上，拉回家去过节。罗曼·加里当时踯躅在这里的伊斯兰教区，走进阿拉伯市场，他看到“商人们叉着双腿坐在柜台前，脑袋和肩膀靠着墙壁，嘴上叼着土耳其长管烟斗，发出一股乳香和薄荷的气味儿”。接下来，“我坐在阿拉伯咖啡馆露天座上，吸着雪茄，喝着绿茶，想按照老习惯，通过身体的舒适来驱散精神上的痛苦”。

    在梅克内斯的红灯区，罗曼·加里有过一次艳遇，并为躲避军警追捕，在妓院里躲了一天两夜。这种经历自然令他难忘，之后，他又去了菲斯和卡萨布兰卡。在去卡萨布兰卡前，“我坐在一个斜坡上，一口气吃了六根黄瓜，当我的早饭。我觉得舒畅多了。我继续晒了一会儿太阳，想再品尝一下滋味，但想到法兰西正在经历悲剧性的遭遇，觉得应该有所节制，表现出淡泊和坚忍”。

    读到这段描写，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在妓院里饿惨了的士兵，狂吃了几根黄瓜后就会想到法国同胞的遭遇，生怕这点“奢侈”有损自己的形象。接着，他到了卡萨布兰卡的法兰西广场，然后一整天在城里转悠。他看到“海港的入口处由宪兵把守着，街道上没有任何波兰军人的影子，最后一批英国军队离开这里大概已有很长时间了”。在气馁与绝望中，他想到的是，“如果真有一个公正的力量在关心我，它应该显现出来”。

    我也去过卡萨布兰卡的法兰西广场和港口，那时并没想到半个多世纪前有这么个当兵的作家曾经无助地在这里转悠，寻找离开北非的途径。

    再后来，罗曼·加里又去了苏丹、利比亚。他描写道：“从喀土穆戈登斯特利机场出来，已经看不到意大利歼击机，远处高射炮上的几缕袅袅硝烟，活像战败者正咽着最后几口气。夕阳西斜时，我们去两家夜总会消磨时光。英国人在那里‘拘禁’了两批匈牙利舞女，她们漂亮的脸蛋在苏丹五月骄阳的无情灼烤下很快变瘦了。”而在利比亚，他的六个法国伙伴和九个英国人在沙漠季风中迷失了航向，飞机相撞后坠毁在沙漠中。

    在利比亚东部，我去过那里的“1939—1945图卜鲁格战争陵园”，几百块或上千块墓碑整齐地矗立在褐红色的土地上，陵园深处的一块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他们的名字永存于世”。或许，这里就埋葬着罗曼·加里牺牲的战友，也许，罗曼·加里也曾回到这里凭吊过他们。

    此后，罗曼·加里还去了埃及的卢克索，他回忆说：“我参观了古埃及法老的陵墓，并且深深爱上了尼罗河，我曾在这条河的航道里两次顺流而下，逆流而上。在我的眼里，它的景色至今仍然是世界上最美的。这是一个可以让灵魂得到休息的地方，我的灵魂正需要这样的地方。”

    其实，《童年的许诺》主要描写了他与母亲深厚的情感。不过，对同样去过北非这些地方的我来说，北非生活的描述，则是罗曼·加里这部著作中最意外、最曲折、最生动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