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本质是虚构，但是具体到作家苗长水的长篇新作《军事忠诚》，我景仰的只是真实的力量。

    在价值观多元化的今天，“英雄”作为一种文学形象也好，作为一种生活真实也好，光泽已经被严重打折和遮蔽，越来越向烟火生活和平凡人性的方向靠拢。把正面人物拉下圣坛，把英雄还原为人，这是近年文艺创作包括军旅文学创作的一个典型趋势。“英雄也是人”，这种反扁平化写作是一种进步，尤其在“高大全”模式化审美被文学创作内在规律扬弃后，文学创作呼吁直面复杂丰富的生活，着重描写个体的生命体验。烟火化，作品与读者的情感容易产生共振。但是，一味地去崇高化、去理想化是值得警惕的“拨反”———一写英雄，必写情感之丰富和压抑，必写消极和矛盾，必写世俗和绝望。英雄是接了地气，但埋进了生活泥沼里的英雄，让我们环顾左右看不到现实生活中的高度，看不到能够遮风挡雨的脊梁，看不到世道人心里的光亮。这既不是对生活真实的客观观照，也缺乏科学的历史观。

    对比这种缺失，长篇小说《军事忠诚》的确让人产生“久违了”的联想，他把“英雄”往回使劲地拽了拽———英雄就是比普通人更有勇气有力量，而且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忠诚大义，家国情怀，美德正义，小说的气质干净敞亮。这不是“过分理想化”的写作，恰恰是现实生活的记录和报告。陟辉、王元，作品中出场的每一个人物几乎在现实中都有原型。尤其是主人公陟辉，几乎就是河南焦作军分区司令阚辉个人经历和形象的复写：我军首批国防大学联合战役硕士，才华、品德、形象堪称一流，却错失了升迁的机会，被任命为一个位置偏僻的军分区司令员，在这个只有三年任期的岗位上，他仍然富有理想、信念、激情和创造力地完成了南水北调城区拆迁任务，坚决扭转了征兵问题上的不正之风，着手创建预备役部队第一支大学生网络战与防空反导分队……一个有着浓烈英雄气质的和平时期的军人，面对个人的“不达”和芜杂的生活，他报效祖国和人民的一腔热血，让我们看到了忠诚，不只是“军事忠诚”，更有对信仰、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忠诚，看到了一个兼济天下的优秀知识分子的情怀。尤其宝贵的是，陟辉们不是虚构和典型化后的人物，而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只是长期以来文学作品缺乏发现而已。

    缺乏发现，是创作对生活的漠视和误解。生活实际也好，个体的生命体验也好，真实的生活不只是平庸琐碎，大义和大道就在其中。现实如此丰富，文学须透过现象看本质，作出选择和判断。丰富芜杂的生活素材，怎么剪裁布局，怎么转换为虚构作品，考量的是作家的叙事能力。主义也好，信仰也好，是也好，非也好，都要转换为故事、形象和细节。一个一流的作家一定会找到独特的叙事技巧和叙述语境。这篇作品对虚实的分寸把握总体上很机智，对社会性的事件和事实进行尺寸放足，个体生命体验中的“小我”情感基本不作展开。这种收和放，避免了情节的枝蔓，突出主体精神———大义大理。

    军旅作家苗长水经验丰富，勤勉，有创造力，但是稍显拘谨，依我看，其色彩还可以更饱满张扬一些，材料剪切的尺度还可以更大一些。当然，比较起真实带来的力量，这块短板也就不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