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南邨

　　文天祥先生《指南后录》有《沛歌》诗,题下自注为“山东藤山沛县。初十日”。“山东”地名可知,江苏“沛县”地名亦知,“藤山”何谓?当是地名,然而古今山东、江苏两省无此名称,“藤山”何在?
　　我无缘得见文天祥著作古籍,所见1936年世界书局版《文天祥全集》,1987年江西人民出版社版《文天祥全集》,2017年中华书局版《文天祥诗集校笺》,以及近几十年国内出版有关文天祥这首诗的书籍,都一样是“山东藤山沛县”,“藤山”不见有注,值得一考。
　　宋景炎三年(1278年),文天祥率军抗元,兵败被俘,翌年由建康押往大都,沿大运河发扬州、发高邮、发淮安、发宿迁、发彭城,一路有诗纪程,至沛县这天是九月初十日,作五言古诗《沛歌》。
　　“秦世失其鹿,丰沛发龙颜。”秦末泗水亭长刘季于此地斩蛇起义,与项羽灭秦争天下,终于刚愎自用的项羽被迫乌江自杀,刘季笑到最后,文天祥路经此地不免有一番感慨。诗不必说,那么“藤山”何来呢?这要依序先看当年的“山东”。山东作为行政区划名称始于金代,时为“山东东路”、“山东西路”,后有山东行省,元代因之。“山东”既明,“藤山”未晓,暂且跳过,再看“沛县”。
　　查《金史·地理志》,沛县在山东西路,为滕州辖。当时滕州辖“县三,镇一”(滕县、沛县、邹县、陶阳镇),看到此处,似已豁然开朗,“藤山”莫非是“滕州”?
　　翻阅地方志,《沛县志·沿革纪事表》(民国九年版)载:“金,山东西路,滕州沛县。”沛县有金大定三年(1163年)《昭庆寺牒》(又名《清凉院尚书礼部牒》)碑,其首句是“滕阳军沛县”。“滕州本宋滕阳军,大定二十三年升为滕阳州,二十四年更今名,沛县属焉。碑立于大定三年,故犹称‘滕阳军沛县’,与史合也。”地方志所记,亦与《金史》相符。如此看来,“藤山”即“滕州”之误。
　　近些年来,有关文天祥集、年谱各书“藤山”一见再见,可推知古籍印本当是“藤山”,后之各版本仅是“照排”而已。只是“藤”字是否原稿笔误已难断定,而“州”字定是刻版时误以为“山”了。“藤山”原来是滕州!
　　文天祥路经沛县之时,已是元世祖至元十六年(1279年),按新编《沛县志》(中华书局版。1995年)载,至元八年(1271年)“沛县改属济宁府”,为什么文天祥所记仍属滕州呢?看来二者必有一误了。
　　几十年后,诗画大家王冕在元至正年间到燕京,往返于京杭运河徐州至济州间有诗:“黄河西下水多生,滕州徐州田不耕”,“滕州济州山不多,平林大野少人家。”在徐州与济州之间仍提到滕州,这已是题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