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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直击◥
烟非烟,雾非雾
  • 2011年12月12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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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烟淡雾,明月清风,这是艺术家创造美的重要素材。“在中国传统风景画中,雾同山川、树木、孤庙一样,是用以渲染浪漫主义和神秘色彩的成分,是构成中国意象的特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法国学者皮埃尔·托尔塞特语)烟雾,让画家画出如诗的画,也让诗人写出如画的诗:“平生鱼鸟最相亲,梦寐烟霞卜四邻。羡杀济南山水好,几时正作卷中人。”(金·元好问)“山含浅黛草含烟,到处韶光剧可怜。风片雨丝春梦梦,逡巡酿出杏花天。”(清·董元度)……每每读到这些烟笼雾罩的济南风景诗,我便心驰神往,如痴如醉,仿佛进入飘飘欲仙的神仙境界。
  诗也好,画也罢,都是现实生活的反映。作为“潇洒似江南”的泉城济南,丽日蓝天下的景致固然美不胜收,而轻烟淡雾中的仙景又何尝不令人陶醉?在工业尚未崛起的半个多世纪以前,烟雾就像神仙手中的妙笔,只需轻轻一抹,美丽的济南山水霎时就变得更加蕴藉含蓄、深沉内秀,朦胧中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就说济南的泉吧。如果你在冬天的早晨来到趵突泉边,会看到泉上方浮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这雾气缥缥缈缈、氤氲蒸腾,伴着如雷的涛声,勾画着趵突泉的壮美。元代大诗人赵孟頫曾有“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的咏泉佳句,形象地写出:升腾的趵突泉云雾润蒸着华不注山,巨大的涛声使大明湖为之震撼……这气势、这雄姿,世所罕见。难怪游人会临泉思飞,想象无穷,把这泉水喻为蓬莱仙岛、东海龙宫呢。当然,在更多情况下,缥缈的云雾会像轻纱一样,跟众泉相依相牵,营造出另一种和美境界。清代济南诗人王苹在一首诗中写道:“春山泉响隔邻分,市口浮岚压帽裙。谁信出门如画里,不须著色李将军。”这就是当年家家泉水的济南:明镜般的泉水紧邻着郁郁青山,飘得很低的云雾轻轻地在泉上盘旋。生活在其中的济南人如同生活在画里。有这样如画的美景,又何必去欣赏古人的水墨丹青?
  大明湖的烟雾聚散,也是佳景丛生,玄妙无穷,古人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精彩画面。有的烟雨迷蒙,如海市蜃楼一般,堪与唐代名画《辋川图》媲美:“济南景色异他邦,城外青山城内湖。细雨蒙蒙烟漠漠,凭谁写出辋川图”(清·任宏远:《明湖杂诗十首》);有的烟笼画船,丝竹声声,如同缥缈的仙境:“山色四围明月里,人家半住柳阴中。画船丝竹声歌沸,烟笼红纱一棹风”(同上)。还有“晚烟著树”的朦胧:“晚烟著树境俱远,水风吹面颜生赭”(清·蒋士铨:《晚游历下亭》);“秋云拂镜”的萧瑟:“秋云拂镜荒蒲芡,水气销烟冷画图。”(清·黄景仁:《晚游历下亭》)……就是大明湖畔的垂柳,也称“烟柳”,披拂如烟。“湖干烟乱柳毵毵,是处桃花雨半含……”清代诗人王苹这传神的诗句,高度浓缩了大明湖边的美景:连绵的柳色如烟似雾,带雨的桃花浓艳欲滴。绿烟红云,相偎相伴,这是何等美丽的春色!
  至于被刘鹗形容为“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的济南山色,更少不了烟雾云霓的着意装点。“琳宫上接三千界,云树遥连几万家。千顷苍茫凌菡萏,诸峰罗列锁烟霞……”(明·蔡经:《同张侍御登历山对华亭二首》)这是明代福建人蔡经登千佛山所见的景象;“嶙峋绝壁横空雾,清浅澄潭饮落虹。云合频看山作雨,林回时听鸟呼风……”(明·李肇勋:《游东龙洞》)这是明代诗人李肇勋笔下的龙洞仙境。元代济南籍诗人张养浩,晚年隐居家乡济南的云庄故居,对家乡的山色有着独特的感受:“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雁儿落带得胜令》)他眼中的济南山色,云雾与山岚相映成趣,二者得到完美的统一。 
  而一些现代文化名人,也曾对济南的山色大加赞赏。1923年,从未到过济南的文学大师冰心在乘火车经过济南时,从车窗里看到了济南山色,由衷赞美道:“今早过济南,我五时便起来,对窗整发。外望远山连绵不断,都没在朝霭里,淡到欲无。只浅蓝色的山峰一线,横亘天空。山坳里人家的炊烟,蒙蒙的屯在谷中,如同云起。朝阳极光明的照临在无边的整齐青绿的田畦上。我梳洗毕凭窗站了半点钟,在这庄严伟大的环境中,我只能默然低头,赞美万能智慧的造物者。”(《寄小读者》)
  啊,这让冰心赞美的“庄严伟大”的济南美景,也足以让我们济南人骄傲和自豪。然而时至如今,我们却怎么也自豪不起来。随着一些工业的无序发展,当大量废气和有毒物质源源不断地排入大气中的时候,往日的轻烟变成了浊烟,淡雾变成了毒雾。浊烟毒雾又纠结成厚厚的雾霾,把城市裹得严严实实,于是泉不复见,湖不再明,山峦紧锁,杨柳匿踪,一切都处在混沌之中,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辨爷娘”。置身在这毒雾帐中,让人压抑,使人窒息,“使你苦闷,使你颓唐阑珊,像陷在烂泥淖中,满心想挣扎,可是无从着力呢!”(茅盾:《雾》)当此之时,你哪有心思欣赏济南美景?哪里又能寻到济南美景?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窗外正弥漫着数日不散的大雾,广播里又不时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飞机停飞,汽车追尾,高速公路关闭,医院里病人激增……雾霾已成为严重的公害。此时此刻,我更加怀念那炊烟袅袅、朝霭淡淡、云雾润蒸、湖干烟乱的济南美景,也更加忧心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于是也越发痛心于我们在创建文明之路上所走的弯路。常常,我们呼喊文明,得到的却是丑陋;我们创造美好,反而破坏了美好。因此当被我们抛弃的往日的美好离我们渐行渐远的时候,我们又极力怀念它,总想留住它,这时才猛然醒悟,有益的复旧,胜过盲目的创新。而在有些时候,复旧,不就是最好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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